“你是特种兵吧？”店主问他道。他想起陈峰开枪时的果决，以及轻易便锁住他行动的身手，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普通士兵。

“是，服役八年。”陈峰点头，他道，“在一次卧底行动中暴露，误伤了群众，就离开了。今晚那群人，就是当年我卧底的□□里的人。”

“你可以一起去。”店主点了点头，道，“不过有一点我要提前说，那水虺虽然化为人形，被你抚养多年，但终究还是水虺。而且我们来此的目的就是找到那水虺并将她带回，她与你的缘，到此，也就结束了。”

“她是我女儿啊。”陈峰低声喃喃着，他紧握着双拳，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屏幕上的小丫头穿着黄色的连衣裙，光着脚丫在沙滩上跑。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小丫头几乎要融进阳光里去了。他记得，当时小丫头六岁，门牙刚掉。

捡到小丫头的那年，他刚刚退伍，离开了熟悉的军营。他对外面的一切都不适应，当时在海滩上他看见个光溜溜的小孩，顶多也就一两岁。他本来想着把小孩送到派出所去，可当他看到那小孩睡着了之后还紧紧拉着他的衣角，他就怎么都没办法把她给送走了。

养了六年，天天听着那小丫头爸爸爸爸的叫，看着她天天跟在自己后头转。忽然一下子，女儿不再是女儿了，甚至连人都不是。这世界观被颠覆地也太彻底了点。

陈峰起开啤酒瓶盖，喝了好几口。他觉得眼角有些酸涩，他流过血流过汗，可就不知道流泪是个什么滋味。

“心里不痛快应该喝白的，喝啤酒多没劲啊。”忽然，一个白影裹挟着劲风朝他呼啸而去，陈峰伸手一接，一看，竟然是瓶二锅头。他抬头往门口一望，看见个身材高挑的红发男人，那男人还对着他呲牙笑了一下，能很明显的看见他那比平常人还要尖锐上许多的虎牙。

“人齐了。”店主站起来，从袖中抽出匕首，轻声道，“走吧。”

白离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隆声响，甚至脸上还被溅到些许水花。她手脚被缚，眼睛被人被蒙住，跟待宰的猪仔没什么两样。

被人绑架就算了，但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绑架，这感觉……白离心里头觉得窝囊无比。

白离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候，她已经睡了一觉，现在正在悄悄磨手腕上的绳子。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不是在附近，她这活干的顺利无比，她把绳子在身后的石壁上磨来磨去，不一会就把绳子给磨断了。她把脸上的眼罩一摘，一下子就看见坐在洞口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正阴测测地看着她。

看来，人家是有万分把握她根本就逃不出去。

白离呆了半天，憋出句话：“你绑架我你爸知道吗？”

小丫头嗤笑一声，道：“你蠢吗？”小丫头转过头去看着洞外的天，月光从洞口倾侧下来，正照在她的脸上。小丫头眼神清澈，皮肤白嫩，被月光映照着显得十分清纯可爱。可她颈部露出的皮肤上却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黑色的鳞片，鳞片还一张一合的似是在呼吸。

白离嘴张得老大，哦了半天，指着小丫头大声道：“你就是那个水虺！”

小丫头看着她鄙夷的哼了一声。

白离看着她问：“你认识丹纾吗？他也活了五千年哦。”

“他不过是个笨蛋罢了。”小丫头冷哼一声，转头去看洞外的景色，“明明是妖，却妄想像人一样活，还为情所困千年。”

白离看向那小丫头，见她身上大半都被水花打湿，就对她道：“你别离洞口那么近，衣服湿了会感冒哦。”

那小丫头猛地转过头，几近凶恶的看着她，道：“你给我闭嘴！”

白离想不通这话哪里惹到她了，但遵循着不乖乖听话就会被撕票的人票守则，她乖乖闭嘴。但她也只老实了一会，过了一会儿小丫头就听见这边悉悉索索的响着什么声音，她一转头，看见白离扔了件外套过来。

“小孩要听大人话，真的会感冒。”白离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过头去，躺在地上想再睡一觉。

可她也没睡成，过了一会儿，她就听见那小丫头凶狠的对她道：“起来陪我聊天！”

白离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可她脚被绑着，打挺也起不来。她手撑着地老老实实的起来，看见那小丫头把她的外套给穿上了，外套穿在她身上还显得大，都拖到地上了。她心里头一乐，问那小丫头道：“我把脚上的绳子解了你不介意吧？”

小丫头无言地看着她，白离把这当成默认，刷刷几下就解开脚上的绳子。她站起来跺了跺脚，活动了一下，然后坐到小丫头对面，问她道：“你要聊什么？”

小丫头眼望着洞外的滔滔大海，眼中多了几分落寞，她道：“你刚刚的话，我爸常常说。每一次我要是打了喷嚏，他就会一边埋怨我说‘小孩要听大人的话’一边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穿。”

白离挠了挠头，脸上有些羞怯，道：“这话我爸也常唠叨。我是听他说多了。”

“以前，我们并不是住在海边。是我说，想住的离海近一点，我们才搬得家。”小丫头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她强忍住泪水，艰难道，“我想的是离海近一些，我能快些恢复元气。海边的房价很贵，他当时不过就是个小警察，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过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他说‘好啊，远远喜欢，那咱们就换。’那几天他经常一身伤的回来，后来等我们换了房子我才知道，他那段时间是打黑拳去了。我又不是他亲生的，不过就是个捡来的小孩，他对我那么好干什么！他吃饱了没事干撑得慌啊！”

“陈峰是好人哦。”白离对她道，“好人都是这样。更何况你还是他女儿。谁不对自己的姑娘好啊。”

“我不是他女儿啊！我都不是人！”小丫头此时情绪崩溃了，她捂着眼睛大声痛哭，“他恨死我了！我骗了他整整六年！我无恶不作，杀人无数，我根本就不配当他的女儿啊！”

听着小丫头的哭声，白离有那么一瞬觉得，她就是个小丫头，简简单单的，喜欢黏在爸爸身后的小丫头。

白离觉得陈峰做了一件好事，他教会了这个小丫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即使这些对水虺来说什么都不是，甚至比不上爪下的几只蝼蚁，但至少可以让她思及以往时放声大哭。

即使是冷血无情的水虺，心中也有着眷恋的温柔。

“咱们回家吧。”白离看着她小声的说，“你爸爸会着急。”

小丫头一听这话，哭泣声立刻没了，她双眼通红怒视着白离，浑身颤抖，眼中的恨意喷薄欲出。她瘦弱的小手紧扣着白离的脖颈，大喊道：“我是想要回家！可你们让吗！蝼蚁尚能在这天地之间获得寸许之地，为何我就不能！你们非要将我逼上死路吗！”

白离后脑一下子撞上了石壁，脑袋当时就嗡的一声。喉咙被小丫头死死掐住，她的指甲都嵌进她的血肉之中，鲜血直流。能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白离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眼珠子都要被挤得弹出来了。肺部像是要炸了一样，刺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奋力挣扎，喉中发出唔唔的声响。

她的脚胡乱蹬着，一不小心踹上了小丫头的肚子，小丫头向后一倒，手上一松。她借着这个机会从地上爬起来，可忽然背心被人狠踹了一脚，她重心一个不稳，猛地向前扑去。她一头从洞里面跌了出去，下面可就是汹涌大海！

从洞口跌下去的那一瞬，白离清楚的感觉到了飞上脸颊的水花，凉凉的。她抬头，月华如水，静谧的月亮垂在天边，滔滔海浪冲上岩石，势极雄豪。

靠，就这么死了。

白离只来得及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下，随即她就响应地心引力摔在了水面上，溅起水花无数。飞起的水花砸在她背上，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一样。海水刺激着白离脖颈处的伤口，疼的她大叫，可一张嘴，海水就疯了一样的往口腔里涌，又咸又涩。

她胡乱扑腾着，忽然她的手触碰到了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急速的水流不断冲向她，她身下有东西在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