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早上当值,冉初仍然有些神思不属。前一天的见闻经历太过复杂,冉初一时有些消化不了。延禧宫一行,她知道了一些事情,却并没有因此感到丝毫轻松,心中反而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按照福祉的说法,烟雨利用一种神秘的符咒扭曲了时空。自此之后,烟雨在这里消失,自己却从现代社会穿越至此。奇怪的是,自己和烟雨的长相竟然颇为相像,就连潇微、福祉、清荷这些以前和烟雨非常熟悉的人也没看出丝毫端倪,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
据福祉回忆,烟雨对于符咒的运用似乎并不熟练,而且她原本的计划是和烟雨一起离开,现在看来,她的目标显然并没有实现。那么自己穿越而来,又是不是在烟雨计划之内呢?她计划失败的原因是没有正确掌握运用符咒的方法,还是因为那场意外的火灾?
现在,自己暂时取代了烟雨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那么真正的烟雨又在哪里?她会不会也穿越到了现代取代了自己在现代的位置?她现在又过得怎样?
直到伺候秀女们用膳时,冉初险些将膳盒打翻,一起当值的清荷赶忙帮着收拾妥当,终于忍不住将冉初拉到一边:“你怎么了,大清早就失魂落魄的?”冉初抱歉地笑:“对不起,晚上没睡好。”
清荷关切道:“没事吧?要不要跟姑姑告假回去歇歇?”冉初摇头:“没事的。静怡宫人手本就紧张,看你们这样忙,我怎么好意思总是赖在房里?再说,就是再困,刚才那一下也该吓醒了。”
清荷看了冉初半晌,微微一笑:“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这次病愈后,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冉初心里咯噔一下,在对烟雨本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冒充她,的确太容易露出马脚了。虽然有失忆作为借口,但毕竟性格和习惯并不会随着记忆的丧失而改变。
冉初面上勉强笑道:“哪里不一样了?”清荷想了想,道:“原来你除了当值的时候并不跟我们多待,一整天不知待在哪里忙活什么。老实说,我们都觉得你总有点神经兮兮的。不过现在你可比那时随和多了。”
冉初点头,烟雨的休息时间,估计都是躲在延禧宫那间偏殿消磨掉了。也难怪璧晴、云音她们直到现在仍然对自己敬而远之,有谁会愿意跟一个整天抱着《易经》和司南、神经兮兮的丫头做朋友呢?
难得清荷似乎对自己并无芥蒂,冉初正想从清荷口中更多地了解烟雨的情况,忽然看到在绛雪轩见过的禄公公领着几个小太监走进静怡轩大门。
清荷“咦?”了一声:“这么早,禄公公怎么过来了?也没听说僖妃娘娘今日要邀约小主们呀。”冉初有些诧异:“禄公公是僖妃娘娘宫里的吗?”
清荷道:“是呀,他可是景仁宫的掌事公公,僖妃娘娘面前的大红人。对了,小主们画像那天你应该见过他了吧?”冉初点头:“我还以为他是绛雪轩或者如意馆的人。”
清荷耐心解释:“也难怪你误会。这两年皇后娘娘身子一直不好,皇上便令僖妃娘娘协理后宫。这次选秀,说是皇后娘娘主持,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僖妃娘娘操办。禄公公是僖妃娘娘最得力的手下,画像那天自然是要跟着的。”
禄公公刚刚进门,潇微已经得了传信,迎了出来。禄公公脸上的一推横肉微不可见的耸动了下,捏着嗓子慢吞吞道:“你们这儿有个叫烟雨的丫头?”
禄公公声音不小,冉初又站得不远,清楚地听见这位禄公公大清早光临静怡轩竟是为了自己,震惊不已。见潇微望着自己微微点头,冉初这才走上前去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禄公公斜睨了冉初一眼,口鼻中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冷哼:“僖妃娘娘有事问你,随奴才走一趟吧。”说完不由分说便转身踏出静怡轩。
事发突然,冉初一时手足无措,虽然纳闷堂堂僖妃娘娘找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能有什么事,但见禄公公来者不善,冉初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潇微拉住冉初,面露忧色,语气急促:“烟雨,你老实告诉姑姑,昨天下午你去了哪里?”
冉初知道情况紧急,尽量言简意赅:“昨天我出了绛雪轩就迷了路,无意中走到延禧宫外,正巧遇到福祉姑娘要去太医院请太医,我见她实在抽不开身,就替她跑了一趟。”
见潇微的眉头越皱越紧,听到“福祉姑娘”这四个字时瞳孔甚至骤然一缩,冉初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
门口,禄公公已经开始催促:“还不快走?难不成还要让娘娘候着你大驾?”
潇微定了定神,握紧冉初手臂:“无妨,你只管跟他去,娘娘问什么据实答便可,其他的事情姑姑自会处理。”冉初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对潇微点了点头,转身跟上禄公公脚步。
一路上,冉初仔细回想临走时潇微的问话和反应,心中暗暗猜测,自己与这位深得圣宠的僖妃娘娘素无交集,今天她却忽然发难,想来是和昨天的事情有关。
冉初脑中忽然一个激灵——延禧宫那位失宠的良贵人有了身孕,要不是自己去太医院请来太医,她这一胎能不能保住尚未可知。
看了现代那么多宫斗片,冉初非常清楚子嗣对深宫女人的意义,也深深明白深宫之中的子嗣之争有多么激烈和残酷。估计这位僖妃正盼着良贵人出事滑胎,唯恐她凭借腹中孩子咸鱼翻身。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帮了良贵人,可不就是等于得罪了僖妃吗?
刚刚想清楚此节,景仁宫已经到了。进了宫门绕到后院,冉初跟着禄公公绕进一条蜿蜒曲折的回廊。
这条回廊被紫藤萝密密环绕,虽然仍是初春,紫藤花尚未盛开,累累的骨朵已经密密匝匝结满了藤条,掩映在鲜绿茂密的叶子中间,别有意趣。
顺着回廊走势向前走去,遥遥看到回廊尽头是一座宽敞的露天凉亭,远远便嗅得香风阵阵,一串串笑语夹在清脆的潺潺流水声中飘漾出来。
走进凉亭,只见凉亭后面便是一处假山,能工巧匠们别出心裁,从假山上引下溪水,辅以各种藤蔓植物,使凉亭出了联结回廊的一面之外,三面都呈现出水帘洞的奇景,甚是幽静清凉。
凉亭正中摆着一张锦塌,榻上之人自然便是僖妃了。僖妃身边,四位宫装丽人簇拥左右,呈众星拱月之势,谈笑间营造出一团热闹的气氛。
冉初下跪请安,宁妃恍若未见,慵懒地倚靠着锦塌的扶手,翘着嘴角漫不经心地听着身边众人的谈笑,碧玉雕琢般的纤手漫不经心地摸索着小指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戒指。
冉初不敢妄动,乖乖跪在原地做乖顺状。跪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宁妃微微支起斜倚的身子,笑道:“姐妹们只顾着说笑,都没瞧见这地上还跪着个丫头呢。”
这声音柔腻甜美,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慵懒妖娆,别有一股致命的诱惑力,然而听在冉初耳朵里,心中却阵阵发冷。僖妃端起手边小几上的茶杯,翘着小指捏了杯盖滤着茶末子:“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冉初恭顺地称是,连起头来直视僖妃。只这一眼,冉初心尖剧烈地震了一震。
只见这位僖妃虽然衣饰华美绚丽、珠光宝气,却丝毫掩不去她本人的光彩。一弯柳叶眉含嗔带笑,樱桃红唇虽然娇小,却又分外圆润,有一种微微嘟着的感觉,被轻轻点成两瓣玫瑰色,分外诱人。最绝的还是那一双丹凤妙目,似乎并没有完全睁开似的,但眼眸轻轻一转,只觉得流光溢彩。
初见福祉时,冉初也有这种惊艳的感觉,但福祉始终心灰意冷意态阑珊,面色意态太过消沉,带着浓浓的萧瑟悲怆的悲剧意味,让人心痛。宁妃却截然不同,她好像一朵正在花期的盛放玫瑰,娇艳明媚得好像凝聚了春日里所有的阳光雨露,美得张扬而无所顾忌。
宁妃垂眸扫了眼冉初,笑道:“瞧这模样倒是个水灵丫头。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一个着鹅黄色锦缎绣橘粉色蔷薇宫装的俏丽女子笑道:“娘娘说的是,不过要妹妹说,这在宫里头当差的奴才,模样倒还是其次,有一副明白心思才最要紧。娘娘您说是吗?”
宁妃但笑不答,又将目光放在冉初身上,声调柔婉:“烟雨,本宫今天一大早就差人叫你过来,你可知道为的是什么事?”
冉初心中虽能猜到一二,却不知改不改直言不讳,正犹豫不决,却见禄公公去而复返,略显肥胖的身子灵活地挪到宁妃身边,小声:““娘娘,潇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