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衾回来时已是深夜,偎在锅里面的热水也只剩下余温,锅塘里更是一点火星也没有,将今日欢楼剩下不要的几样可以保存的长一点的糕点放在碗橱,留着明天给清弦他们尝尝。
季衾摸着黑走向自己的房间,这座院子是她租的,古代的房子大多宽敞,房间也多,所以租房子的人很少,大多数屋主都像她先前那样一口气将房子卖掉,所以这间屋子她也算废了不少精力,还是拖了父亲生前一些朋友的关系才租赁到的,大约是关系户,月租也不算太多,只有一两银子,比她原先估计的低了一半,这在苏兰城绝对算是便宜的了。
她现在月银是三两,先前赎出清弦他们用了250两,清弦的药断断续续也用了七八两的样子,日后的调养也要放在心上,而且,清弦和小岑子他们出来了,吃饭花销便不算是楼里面的了。
因为院子月租着实便宜,她就签了二年的合同,花去了24两,院子有三个房间,外带一个厨房和客厅,院子里面的锅碗瓢盆都是她原先家里的,那家买了她房子的人宽限了几天,所以,也正好来得及将东西搬到这里,又添置了一些,给清弦和小岑子买了几身衣服,从内到外都彻底的换了,算上来自己手里还有40两.
而清弦现在身子未愈,小岑子也已经了不小了,不管这孩子以后走怎样的路,自己既然把他从那里带出来了,就一定会让他过上正常的生活,所以私塾是一定要去的,这孩子只跟在清弦后面学过几个字,朋友也不多,去私塾可以让他接受更加正规的学问,也可以有新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朋友。
虽然那孩子在欢楼里看上去怯怯弱弱,也不太机灵的模样,但欢楼毕竟局限了他的发展,外面的世界这么大,小岑子一个还没有定性的男孩子,自然比别人有更多的机会与可能。
季衾将就着锅里的冷水擦拭了身子,换了干净衣裳,爬上了床,尽管已经很累了,但她却丝毫没有睡意,不知道清弦他怎么样了。
虽然自己今日跟他说了那样直白露骨,心思一览无遗的话,但是他是怎么想的呢?还有他伤势怎么样了,身上的药小岑子有没有帮他涂好?胸口还疼不疼?心里太多太多的担忧堵着季衾的心口,她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滚却怎么也睡不着。
心里犹豫了半响,还是起身换好了衣服,点起了蜡烛,她想看看清弦的脸,虽然闭着眼也可以走到他的房间。
这个院子是嵌套式的,所以虽然有三个房间一个厨房一个用来待客的小厅,看上去也不大,清弦住的是东厢一间朝南的屋子,小岑子的房间在他房间后面,隔着小厅,西厢是季衾住的地方,西厢还隔开了一间沐浴的房间,一间放置杂货的房间,不过三个人的东西也不多,这间小小的院子也足够了。
因为小厅里还没有添置太多东西,何况她还点着蜡烛,所以走路并不会撞着,不过几十秒,她就走到了清弦房前,清弦这间屋子的设计有些奇特,不仅可以从屋子里面的小厅进去,也有个直通院子的前门。
傍晚给他送粥的时候,她走的就是前门,不过,昨天她就嘱托过小岑子,晚上她不在家,一定要将清弦屋子的前门锁起来,免得有小偷,家里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还很幼小,怎么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不过,还好,可以从这小厅进去,季衾站在门前感觉有点难为情,这种夜探香闺的做法怎么也有些过了,何况被探的还是个男子。但对于清弦的担忧占了上风,季衾踌躇了片刻,还是轻轻推门进去了。
昏睡了好几天的清弦并不困,他的脑海里不停回忆着与季衾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和自己昏迷的时候小岑子描绘的那个人,那个整夜守在自己身边,握住自己手的季衾。
他轻轻地伸出右手,苍白的皮肤紧紧包裹这手骨,都不要用力一握就青筋毕露,难看极了,指甲也不是健康的粉红色,一个月牙也没有,除了指腹稍稍圆润点,他找不出这只手的优点,冰冷枯瘦,但她却一直握着。
在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外面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袅袅的映出了屋内的影子,清弦慢慢抬手,放至唇边,冰冷的唇瓣轻轻吻上苍白的指间,每一刻都慢的像动作迟缓的皮影戏。
清弦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嘴角微微勾起,眼睛里就像蕴满星光一样,熠熠生辉,极为动人,只是那细碎的星光却慢慢顺着眼角滴落在枕边,而后消失不见。
他自然是听到季衾回来的声音,可就是因为这样,那细碎的星光一滴一滴的快速滑落下来,氤氲成一小片阴影,但在这黑夜,却是谁也瞧不见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或许自己明白但却不想承认。
深夜里,一切都清晰可闻,他几近贪婪的听着季衾的脚步,一边放肆着自己,一边却又拼命克制,但在这黑夜里,再理智,冷情的人也克制不了那来自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季衾好像走回自己房间了呢,好一阵没听到什么动静,清弦呼出一口气,说不出是放松还是失望,困倦的睡意这时也侵扰了他的神经,他慢慢闭上眼睛,左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右手,就以那么温柔缱绻的姿势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