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那天早晨,天气很好,一点也没有话本里的凄风苦雨,泪眼婆娑,季衾交还了钥匙,拿回了押金,收拾好东西,向一个月来已经很熟悉的邻居道了别。
流云一早都很沉默,唯一主动的大概就是将厨房里的剩下的蔬菜肉类认真的煮好放在院门外的大碗里,碗筷被子床单什么的,他们都洗干净了,送到了镇上的贫民窟,连着剩余的调料,柴火之类的。
流云的平静让季衾有些不适应,这个人平时虽然不是叽叽喳喳的,但性格也有些跳脱,原本以为他会很舍不得,会叫喊着再多留几天的,但季衾没有,昨天跟他提这件事的时候,他也只是愣了一会儿就回了神。
季衾背着包裹,牵着比她矮不上多少的马,慢慢的走着,流云在一旁心不在焉的走着路,她们起的时候还很早,所以现在日头还不是很强烈,很适合赶路。但季衾并没有骑马,反而陪着流云走着。
“臭道士,我不难过”流云抬起头,开口。
“嗯”季衾点点头。
“其实,我知道的,不仅是因为你伤好了要离开,而且我也是要离开的,在玉佩里面呆了一千年,我最想要做的就是看完这一千年里面我错过的山水,湖泊,森林,还有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流云似乎有了诉说的欲望,那双载与着满天星辰的眼,波光流转,风华无量,流云慢慢笑了起来,语气也不再茫然,而是带着深深的坚定“所以,我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在我没有走完这片迟到千年的土地,哪怕那里有再多的回忆与温暖”
不会停留吗,季衾眸光微闪,翻身上马,而后将手递给了流云“上来”
流云不知道这臭道士发哪门子疯,但还是干净利落的上了马,左手抓住马鞍,右手接过季衾递来的鞭子。
季衾倒不是没有钱买两匹马,只是先前流云一直呆在玉佩里,他不太爱骑马,一旦赶路,流云都是直接窝在玉佩里的,所以这次季衾也只买了一匹马,季衾体型较小,流云又是个只占地方不占重量的主,所以共骑并不是什么难事。
流云接过鞭子,对着骏马狠狠一抽,马儿吃力受惊,如同箭弦般向远方疾驰而去,季衾整个人都被流云环在怀里,她没有回头,只是语气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我会陪你,直到白头”
骏马奔跑的速度很快,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加上哒哒的马蹄,话语本就不易听清,何况季衾说的声音很小,但季衾知道,流云会听清的,他是魂体,对外界感应极强,又怎么可能错过怀里自己说的话呢。
季衾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这点流云毫不迟疑,臭道士性格古板,说话总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但也正因为这点,季衾从不轻易许诺,但言出必行,流云觉得臭道士一定又像先前在厨房里一样对自己施了道法,不然为什么会感觉有眼眶一片温热潮湿,有泪水想要流出来,可伸手摸了摸又什么都没有,就像先前自己仿佛有了心跳一样。
在这个人身边,自己好像可以逐渐感觉到人类的心跳,眼泪,血液,情感,明明只是个臭道士,小毛孩,却不知天高地厚的许下一辈子。
可是,那种诱惑自己却无力抵抗,这是臭道士最近新发明的法术吗?让人心甘情愿的想呆在这个人的身边,不想离开。
远处炊烟了了,流水人家,跃出地平线的太阳,共坐一骑的季衾,流云,墨色稳重,青衣温雅,勾勒出了无比美好的丹青画卷。
“啊啊啊啊啊,热死了啊,好热啊,臭道士能不能停下歇会儿啊”流云手里拿着一片巨大的芭蕉叶,徒然的想挡住无处不在的阳光。
这凉州也不知是什么鬼地方,地名凉州,这天气却整天艳阳高照,这也就算了,偏偏太阳又毒辣,热度比冀州高了不止十个百分点,明明四周环海,应该很舒服的啊。
流云怨念的盯着前方季衾的背影,依旧是一身黑色单衣,头发也高高的束起,包裹的严严实实,偏偏额头上还干净清爽,不见汗渍,明明看上去就很热啊。
季衾今年也九岁了,她大约是7月左右下山找流云的,到现在已经六个月过去了,所以,今年是她这个身体第一次在外面过年,也是流云第一次与别人在一起过年,想起过年时流云一脸嫌弃的抱怨“为什么第一次过年,偏偏与她这种冷冰冰,沉默的臭道士一起,还是个过了年才九岁的小屁孩”
然后季衾露出这个月的第一个微笑,从流云手里拿下他刚刚看上的小鞭炮,放回摊主手里,转身,回客栈。
流云是魂体,他的体温与玉佩一致,平时都是幽冷温润的,偏偏这凉州日头太强,季衾又是把玉佩系在腰带上的,这么一个早上晒下来,玉佩的温度也直线上升。
偏偏季衾又不肯把玉佩放回包裹里,胳膊扭不过大腿,流云只好委委屈屈的用芭蕉叶档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