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紧紧跟着我，明白吗？”默召再次叮嘱小二，等他点头后，才冲出了家门。

男人领着他们穿过浓烟呛鼻的楼道，从楼梯跑下去。火势好像不小，默召在心底祈愿没有人伤亡。冲出一楼门厅后，默召试探地停下来喘气，果然男子马上催道：“危险，会有烧炸的玻璃掉下来！跑远点！”

默召点点头，又跑了十几米，出了竣蜓设下的防守圈的范围。现在男子如果使出巫术，山城巫师本部也不会发现。默召在等他出招。

“出租车！”男子扔掉湿毛巾，骂骂咧咧地看着脚上被碎玻璃划出的伤口，一辆出租车应声停在他面前，“去最近的xx医院！”

他就这么的走了……走了……只留下一股飘逸的尾气……默召霎时凌乱：搞毛？这只是普通的火灾？男子只是见义勇为的邻居？正愣神着，藏在耳朵边上的玄裳突然尖叫：“小二呢？小二？”

默召猛然回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四周，整个世界好像突然冻结了。

小二不见了。

山城巫师本部的会议室里，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导演白环扶着额头，俨然被意料之外的剧情扇了个大耳刮子。为了不引起敌人怀疑，他们并没有在默召家旁边布置眼线，因为默召左手上接的枯骨属于鬼怪制品，白环可以分辨它的气息，所以这是他们唯一的追踪器。这下可好，追踪器和正主儿居然分散了，剧情一下子从致命追踪变成了深海寻人。

竣蜓还算镇定，没把导演就地正法。而白环现在唯一能提供的线索，是他在默召身上闻到了一丝亡灵的气息。

“能让小二乖乖跟着走的亡灵有谁？爹或娘？”白环只能想到这两个。

竣蜓立即表示怀疑：“我的父母去世十多年了，有游荡这么久的亡灵吗？”

“是没听说过……除非是在死亡的当时就存留了一部分魂灵。”

“我父亲去世时我在场，确定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但是我母亲……”

“你母亲很有可能。存留魂灵不是简单的巫术，当时你母亲身边聚集的都是最顶尖的巫师，为了实施巫法造人，对吧。”

“但是，我父亲也参与了巫法造人，他不可能允许其他巫师做出这样的行为。”

两人的推理陷入僵局，会议室里又是一片沉寂。坐在一边的默召咬着衣角，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这时，一直在角落里坐立难安的叶樇举起了手：“我，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

很少看见叶樇说话这么犹犹豫豫，竣蜓鼓励道：“非常时期，大家有话都尽管说。”

叶樇踌躇了一下，似乎对自己的想法没有信心：“珈蟌的事情一直对我们保密，当然现在我们也知道了，因为涉及到禁忌的巫法造人嘛，所以也能理解……不过，我想问，参与巫法造人的巫师，还有照顾珈蟌小时候的巫师，竣蜓，这些人的名字你都知道吗？”

“知道。”

“那么……那么……”他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华蓥在不在里面？”

会议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这并不是一个小字辈的名字。竣蜓神色也有些惊异，但还是点了点头。叶樇立刻惊恐起来，脱口而出：“我不相信华蓥死了。我怀疑他就是幕后黑手。”

窃窃私语顿时变成了喧哗，叶樇虽然声音颤抖，但喊得更大声了：“是，大家都知道，华蓥当年叛变本教，妄图将巫师与鬼神结盟，后来在上师的讨伐下没有得逞，华蓥本人也在决战中身亡。但是，现场只找到他一颗心脏，谁都没有见过他的全尸！”

白环突然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地听着他的话。

“百年前的北斗岗大战，我和华蓥都是亲历者。我了解华蓥，他的法力远远超过他所展现的，他故意藏着掖着，却已经是本教中最强巫师之一。如果只有一颗心脏，不能证明他已经死了，因为华蓥有增殖能力，完全可以先增殖一颗心脏备用，他做得到！”

叶樇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百年前，我和他都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时，他的野心就深不可测，他不会甘心于一次失败。既然白环推测幕后黑手是一名巫师，那么，没有比华蓥跟像的了，他对山城了如指掌，又知道珈蟌的秘密，现在就是他实现野心的大好机会了，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叶樇越说越激动，汗珠簌簌掉下。白环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竣蜓一脚，不过不用他示意，竣蜓也已经看出了端倪，沉声道：“叶樇，可以了，我明白了。”

叶樇惶然地望着他，竣蜓又说道：“你太激动了，回房间休息一下吧。”白环立即站起来，叫上默召一起，一人一边扶住叶樇，把他带离了会议室。

接下来，难捱的表白轮到竣蜓了——他第一次向巫师们坦诚地解释了珈蟌（小二）的法力，以及这些法力被神秘巫师掌控后可能会有哪些后果。在过去的16年里，作为哥哥，他一直忠实地保守着关于弟弟的隐情，但是此刻，未经过任何人的建议或许可，他仅仅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将秘密和盘托出，他并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也许，又有一批人会像螽斯他们一样，扔下他这个不靠谱的代理巫主，拂袖而去吧。

巫师们纷纷议论。片刻之后——竣蜓却觉得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庭审——他们的目光重新聚集在竣蜓身上，预想中的质疑和愤怒都没有发生。他们的神情好像在说：“终于知道详情了，这下打起架就有数了。”

仅此而已。

竣蜓微微扬起头，全身都轻了。一直塞得满当当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大块豁亮的旷地，那是魔障曾经占据的地方。他理了理思绪，有条不紊地下达了加强结界的具体部署。巫师们认真地听着，他宣布散会后，想想又加了一句：“谢谢。”

在巫师们善意的笑声中，竣蜓脸庞有些发烧，急忙转身去叶樇的房间。

叶樇抱着头坐在椅子上，高大的身躯畏缩成小小的一团。白环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片，竣蜓接过，原来是一张“魔神大冒险”的卡牌，正面图案是巫师，背面图案是九尾狐，狐身上用红笔画了一只翅膀。

“什么意思？”竣蜓问。

白环同情地看了叶樇一眼，低声对竣蜓说：“这是一个月前叶樇公在金刚菩提塔下捡到的。刚刚在人前他说不出口，他年轻时不单单和华蓥认识，关系还很铁。叶樇公曾经和华蓥说过，自己的变形术在巫师里也算数一数二，但是和九尾狐之类的鬼怪相比还是差很多，要是让鬼怪的能力长到巫师身上就好了。华蓥那时说：‘这也不是很难，将来说不定我就能让你拥有九尾狐的法力，你喜欢的话，再多送一对翅膀也无妨呀。’叶樇公只当是华蓥说笑话，也没跟其他人提过，没想过这么多年后会收到这么张卡牌。”

“是华蓥，他回来了。这是他给我的暗号，他想拉我入伙。他故意只画了一只翅膀，他一定是让我画上另一只表示同意……对不起，竣蜓，我一直没说这事，我没想到他真的会挑起鬼怪和巫师的争端，我没想那么远。我原本打算北斗岗大战结束后再去找他，劝劝他……”叶樇悔恨地直揪自己花白的头发。

竣蜓安慰地拍着叶樇的肩膀。对于这员老将的忠诚，竣蜓没有丝毫怀疑。

“你怎么看？”竣蜓问白环。

白环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叶樇公讲到华蓥的心脏时，我突然觉得这件事可能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快说！别卖关子！”

“就是金刚菩提塔一战里，你弟弟被打飞出去的心脏。饕餮没有吃到它，它一定被谁带走了。”

竣蜓和默召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白环继续说：“我也想过它也许被神秘巫师带走了，但不要紧，人家顶多拿它来增殖肉块喂鬼怪，说不定反而会变成我们这方的隐藏秘技，吃了这些肉块的鬼怪有了小二的属性，到时一打起来，默召就用珈蟌的声音下个命令，它们还不争着倒戈，对吧。”

竣蜓真是哭笑不得：这小子脑洞开起来栩栩如生，真不知道他在乱葬岗受的是什么教育。“现在呢？你又有什么新思路？”

“需要这颗心脏的不是鬼怪，是华蓥自己。哦不，归根结底，他还是要珈蟌和小二。”

“什么意思？”默召着急地问。但是，看着强健超乎寻常、却也不敌岁月老去的叶樇，他已经隐隐猜到答案。竣蜓的眼神也越发肃杀了。

“有了心脏，恐怕还得要个身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