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巫师对战,真不适应。”在叶樇用灵念报告自己已进入江里时,在坡顶上密切观望的竣蜓轻声自语道。除了站在他身边的默召,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一瞬间流露的怯弱。
默召有些惊讶,但即刻醒悟了过来:说起来,竣蜓也就比自己大了4岁,只不过是大学生的年龄。为什么自己总是把他看作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呢?此刻的竣蜓,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吧——背负着沉重的宿命蹒跚前进,如果停下脚步,立刻就会被压垮。
这个时候,要是白环在竣蜓身边就好了,默召心想。再看看身旁的巫师们,一个个年纪都不大,默召突然意识到,大家都还是还没经历太多风雨的小树呢。不过,老话不是说了嘛,一根树枝一折就断,一捆树枝百折不挠。华蓥是一个人,巫师是一群人,大家抱团,压也压死他。想到这里,默召突然知道了再见珈蟌时应该对他说什么。
笨蛋,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呢?至少得有我和你一起啊。这次把你找回来,死也不让你独来独往了。
“中。”叶樇传来讯息,表示他和鸩羽精卫已经相遇。巫师们齐刷刷把脑袋凑到地图前,紧张地盯着表示鸩羽精卫的小点。很快,有人担忧地指出:“叶樇移动得太快了。”
小点游移的速度确实不像猎食者不慌不忙地拖着猎物回巢,倒像是猎物火急火燎地要把自己往屠宰场里送。竣蜓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把地图往手臂上一裹,果断下令:“下水,追上叶樇。”
默召以前被弟弟拽着打怪,现在换成被哥哥拽着打怪,感觉果然大不一样。如果说珈蟌是一头横冲直撞的小怪兽,那么竣蜓就是一台隆隆推进的战车,节奏沉稳,杀伤力却是暴龙级别的。而且他一边打一边还要通过灵念指挥其他巫师,默召真心给这一心二用的本事跪了。
但是默召自己……还是一样的拖油瓶。这个鬼穴就像接了无数个进水口的游泳池,毫无预兆地就有大股急流突然涌入,把江水搅得天翻地覆,默召的胃也要跟着翻江倒海。死死守着自己的自尊底线——别吐——已经花掉了默召所以的力气。而竣蜓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紧紧扣住鸩羽精卫行经的路线,和它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和他……了结了。”一段微弱的灵念飘来,所有的巫师都接受到了。竣蜓猛然低头看向地图,鸩羽精卫的点已经消失。“叶樇!叶樇!”他立刻呼叫,但是没有回答。
竣蜓对着幽邃的江水深处,静默了几秒。谁都已经明白,那里再也不会传来叶樇的回音。他用数十年的执念游过了长长的墓道,最终葬身在自己选择的墓穴中。竣蜓再下命令时,声音低沉了许多:“走,我们马上就到了。”
默召不知道他这话是对巫师们说,还是对孤单一人牺牲在前方的叶樇说。
黝黑的江水中隐隐出现了砂砾的江底,怪奇嶙峋的岩石构成了一片黑灰色的森林。地图上显示,鸩羽精卫消失的地点就在这里,但未免也太平静了。竣蜓低头端详地图,身边东张西望的默召突然大喊:“珈蟌!”
“别过……”竣蜓话没出口,默召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扑向林间熟悉的身影。琥珀色的眸子仰望着默召,身上穿的还是失踪时的那件湖绿色刺绣蜻蜓卫衣,两手插在兜兜里。
“原地别动!”竣蜓大声喝止其他巫师,自己立即向默召追去。
看着默召,珈蟌微微地笑了。默召激动地张开双臂,珈蟌也抬起手,似乎急着迎接他的拥抱。
一道寒光在眼前划过,随即迸出剑刃相击的巨大响声,火花四溅,默召脖子火辣辣一痛,竣蜓拽着他的胳膊,把他甩到了自己身后,手中的翅刀高度戒备地举在胸前。
珈蟌的手里握着一把乌黑的弯刀,刀尖被磕出一个豁口,上面沾着的鲜血徐徐消散在水中。“珈蟌?珈蟌?”默召捂住血流不止的脖子,迷惑地喃喃道。如果珈蟌刚才那一刀没被竣蜓格开,默召的喉咙铁定就成了破开的西瓜。
“变形术。”竣蜓飞快地吐出三个字,挥刀直刺“珈蟌”的心脏。“珈蟌”倏地变成一条细如麻线的鳗鱼状怪物,嗖的缩进了砂砾中,不见踪影。
“你,你怎么认出……”默召目瞪口呆。
竣蜓睥睨着他,特高冷地回答:“我弟弟没这么丑。”
“我是心急没看清……”默召还要强辩,突然后面的巫师大叫起来:“又来了!”
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竣蜓和默召面前,冰蓝色的眸子宁静如水。竣蜓和默召都呆住了。
“小二?”默召情不自禁地又伸出手去,竣蜓没有阻止,连他也无法否认这就是真正的弟弟。
小二拉住默召的手,没有表情的脸上似乎浮起了浅笑。然后,他又拉住竣蜓的手。竣蜓心头咯噔一下,猛地往回抽手,然而来不及了。
几乎在他们三人穿越的同时,身后传来鬼怪蜂拥而至的喧哗声和巫师们仓促应战的兵刃交杂声。但是,须臾之间,他们已经远离战场,落在了一个阴暗的洞穴里。
“报告你们的情况!”竣蜓急忙用灵念呼叫同伴,但讯息像被洞穴吸收了一般,半点都传递不出去。小二放开了竣蜓的手,但拉着默召的手却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