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识渐渐清明起来，朦朦胧胧地唤了句：“师父……”

慕嵘未说只言片语，只是抬手拂去了飘落至她发间的青叶。

大悲山下，纵是盛世繁花，到山上却于蛮荒无甚区别。而关于那个传说，族中几个元老人物似乎皆有耳濡，然旒遇却所知甚少。

传说中母神制伏恶灵所为的炼妖炉，能够造就一切万物，也有吞噬诸天的毁灭力量。内部有着奇异空间，空间之大，似乎能将天地收纳其中。

然而因为炼妖炉灵力过于强盛，加之上古以来便开始吸纳山上的灵气，所以山体由上至下渐渐荒芜了下来。

由此可见，元神尚未成型的旒遇会双目发黑，也是理固宜然。

“小遇，你可还走得了？”慕嵘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面白如纸的旒遇。

深红色的裙装，乌黑如墨的青丝各边挽着一个云鬓，发髻处还装点着黄金串连做成石榴模样的玛瑙石。如此雍容华贵的装扮下，却是一张苍白的，稚气未脱的，远山眉间甚至还有一丝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意味的脸。

朱唇微启，强扯出一个笑：“徒儿没事，师父。”

慕嵘伸出了烫金长袍下的手，想要牵摇摇晃晃的她登上这一级台阶，却被她避开：“没事，师父。”

………………

她此生第一次来到九魂之巅，并没能引颈眺望这一片她至死都守卫着的土地，甚至连炼妖炉的模

样都没瞧个明白。

记忆中，那时漫天黄沙，混沌一片，黑气团聚，她只觉得周身都要被撕裂，连呼吸都带着血腥的味道。

可犹是七窍流血，她也挣扎着来到了炼妖炉前。

华袍早被血污，发丝亦有些狼狈。

她便这样精疲力竭地透过雕花镂空看向内里风景。

——整整一百只毒物。

准确说，是一只将死的，一只胜势已定的，与九十又八具尸体。

场面究竟是可怖，血腥，亦或悲壮？

她的手附在镂空处，目光中有异样情绪。

她很清楚这是在做什么。

一千三百五十六年以来，她望着大荒那边的妖族一步步崛起，蚕食了半个神族。无奈之下，九魂这次破了族中死戒，开启炼妖炉，集齐一百只毒物令其自相残杀，凝聚集天地戾气，造就空古绝今的第一魔神，以打击妖族这些年来的威胁。

而师父和她就等着这一天，第九十九只毒物会被魔神击败，魔神将在炼妖炉内修炼八百年，修得外形，修得元神，修得无边法力。

魔神既出，乾坤逆转。

只是，其戾气过于深重，在他击退妖界之后，必须将他投回炼妖炉，令戾气消散，使其寂灭。否则，天地之间，必有浩劫。

旒遇望着忽明忽灭的炉内，一只通体银紫色的蝎状毒物躯体已经残破不堪，但依然孤身孑立，不肯放弃。

旒遇望着，不由心生几分怜惜。

混沌之中，她情不自禁地抚上了炉边。

她爱怜地望着那只毒虫。

它与其它九十九只不同，周身尽是高贵的帝王之色，躯体笔硬，纵是垂死之际，却依然有种令人敬畏生命的威严。

只是，再怎样不可一世，终究是逃不脱死亡的命运了。

既然大局已定，若再苦苦地挣扎，无非是徒增伤感。

旒遇望着眼前情形，痴痴道：“为何如此想胜？来到这个世上，又不幸福。”

啊——

剧痛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