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王爷,秋小姐已在门外等候多时!”阿七在旁加茶水时,弱弱又提了一句。
今日一大早就叫自己去请秋待月,可是人请来了,姜南秌却又迟迟不肯招进来。让阿七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几经琢磨,估计到这王爷在立某种威信。不过想到这一层时,没有暗地佩服自己的聪明,而是惊了一把一把的冷汗。话说在这事面上虽然只是个递话的,但毕竟丑话都是自己传来传去,若这公主有朝一日真成了女主子,难保不会把今日之事拿出来好好教训自己一顿。
如此阿七在秋待月面前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撰的谎言,一云王爷正思虑安民问题,又云王爷正书加急文案。如此几番边添茶水边解释,倒把一个勤工敬业的劳模形象烘托出来。
真相却是此时的姜南秌正发着呆,为什么可以断定是在发呆,因为他看的书卷一直是倒的。
秋待月虽是公主,却没有半分盛气凌人。喝着茶水听他啰嗦聒噪,却一直保持得体的微笑。阿七总觉得这个女子平易近人得很,若真能嫁给王爷,应该是个不错的女主子。
“请她进来!”姜南秌淡定地把手上的书卷调转了个方向,面上仍维持着那一副漫不经心。
在还没见过突然和自己有婚约的人之前,心中曾存过几分好奇。从她的父兄看来,应该会是倔强的性子。虽然没有对付弱流女子的经验,但当时还是信心满满,左不过多点威逼利诱,应该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如今满腹的心机与盘算付之东流,想不到他们早已相见,还是梦中百转千回的那个她。
轻盈的脚步声和淡雅的花香中,一个女子恪守礼节地跪拜在地问安。
秋待月不敢多语,因为进见之前,阿七已乐此不彼地前后交待了三遍。书房里的王爷特别喜欢安静,思考之际,一般是不准许谁发出声响。除非他主动问话,方才能答话。
姜南秌对着旁边的下人挥挥手,示意下去,却并未叫跪着的人起身,假意闲闲地翻阅着案上的文书,其实却在挣扎怎么开口。心里晓得只要一开口,以前所有的交情就会全然崩塌。
瞬间,屋里只剩下两人。一个如坐针毡,一个卑微地低头跪着。时间平静而快速地流去,空气安静得如一潭没有生机的死水,气氛让人捉摸不透!
等,还是等!秋待月觉得今日一天里都会在这耗费掉,这个人果然不负冷血的声名,一点怜香惜玉的胸怀都没有。
姜南秌扫眼看过去,见她还跪在地上,头低沉着,一副恭敬的模样。那样仿若低到尘埃的软弱,心中不由得心疼恻隐。并非为了立什么的威信,只是彷徨,突然对要表明自己的身份有点不自信。把拿了许久又未看尽一字的书卷合上放于桌上,淡淡道:“起来!”
进见之前,几个奴仆要为秋待月打扮一番,却被她断然拒绝。今日的她只薄施粉黛,穿着也甚为清简。只选了一件芝草暗纹的月白色锦衣,配以淡紫色的百褶裙,裙摆处绣的是百花压脚,密密匝匝的粉紫小花一朵挨着一朵,仿若伊人踏花而来。
奴仆们都觉得她这样的颜色过于素净,太过随意,不禁扼腕叹息其不好好把握时机,给王爷留个好印象,却不晓得这乃是她处心积虑的刻意。
作为一个亡国的公主,尴尬的身份是招人怜惜还是憎恶,只在微小的一举一动。有意简单清雅而不张扬的装扮,更能显出一副楚楚可怜之态,以便快速吸引他的保护欲,这样离自己的报复才更进一步。
秋待月微微侧头,不敢与他直视。他们的初次见面竟然都要含着如此深深思虑的心机,这样的关系会长久么?有未来么?可是若没有处心积虑,恐怕连当下都把握不住,更无未来,思到此心中不免恻然。
屋内荷花鎏金炉中燃着檀香木,缕缕香烟从荷花蕊中缓缓而出,轻烟漫雾中使得一切如同仙境般不那么真实。秋待月听见他走近的声音,匆瞥一眼,却瞧见那张熟悉的脸庞,不由得吃惊失态一喊:“你……”
难怪昨日见了他以后,就被安排到舒适的阁楼休息,有锦衣玉食伺候,原是如此。
绕了一大圈,两人还是相见了,以彼此最真实最对立的身份相见,这到底是不幸还是幸运?
今日的他穿了一件蓝黑色的长袍,沉稳大气的颜色衬得整个人十分庄严,更让人生出几分敬而远之,与那日如雪般纷飞的花雨中显出的温润丝毫对不上。
姜南秌克制自己想抚上那张的娇容的双手,强迫地转过头,万千语言只挤得出一句回道:“是我。”
他本来准备了许多恶毒的言行来彰显自己的威风,也准备了一些得当的理由和威胁,既能退婚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可是当他看着那双水漾如画的大眼睛时,他明白了一切皆是白费,所有话语都生生硬逼了回去。
因为跪得久,秋待月的双腿已经有些酸痛,但还是竭力站稳。低头之间,发上的蔷薇落下两片花瓣。
紫红的花瓣,单薄娇弱在空中盘旋时被一只大手及时接住:“可知这样的失仪,足可作为理由将你赐死。可我不愿,你我之间终究不必这样尴尬。”
秋待月拾起他手中的花瓣,转了转心思,平静道:“王爷想要的东西在千淮岭的最高山下,大方石后百步之下。”
“你这么早告诉我,就不怕我知道了不娶你!”姜南秌定神望着她,没想到会这么早告诉自己迫切想要的,她也许和她的父亲不同吧,没有那样多的心机。
秋待月仍旧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父亲一直交待要到他真正实践诺言时再告知,可见了这个旧识后,便开始打着另一个算盘,只愿这么早告诉他,便失去了价值,尔后求他发配自己到父亲去的地方。虽然这样白费了父亲舍己为她的一番心神,但想到因此能回到父亲身边尽孝道,也算是此生圆满了。
本来这个计谋未必能得逞,但如今此人竟是与自己有几分交情之人,念在彼此相扶相助过,他应该会看在这样的情分上放过她!
“若蒙王爷不弃,我定忠心于您!”虽然心里是一个想法,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秋待月有些惴惴不安,鼓起勇气,迎着他的目光望去,展开对镜练习了许久的端庄微笑。
这个人高高在上,决定了自己和父亲的未来,所以这句表忠心一是必要,二是婉转地表达对嫁他并不感兴趣。若是想嫁他该说的是掉满鸡皮疙瘩的一句:“你我夫妻情深,不该分得如此细。”
“这个忠心不错,我既已答应你的父亲,就会遵守!”姜南秌喝下一口茶,明知道她的一切都是假装,一切都是欺骗,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缓缓道:“娶你做妃,应该也不用大费周章,今日是初一,半月后正好十五,十五月圆,应该会是个日子!”
“什么?这么快?”结果与自己预期的有些背道而驰,而且驰得太远,惊得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半月!若是纳个妾,倒是算不得快。可是明明听到的是要娶她为妃,父亲临行前叫她全力争取正妃的位置,但貌似这一切得来却不太费功夫,救过他当真有这么多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