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日的阳光暖暖的透过雕花的窗户洒在夏岚仪的闺房里，夏岚仪对着铜镜，细细梳妆。描眉，画唇，轻扫胭脂。旁边的丫鬟红缨还是向往常一样给她梳头，梳子一下一下的划过夏岚仪的乌黑的头发，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平淡无奇，却又在这种如白水般的平淡中安静温暖。

小姐，今天，要不咱换个发式？夏岚仪的贴身丫鬟红缨问道。

好啊，换成什么样的？夏岚仪摆弄着自己梳妆奁里的翠玉步摇回道

小姐，你总梳着垂鬟分肖髻，未免有些呆过单调了，不如咱们梳个百合髻吧，我看王尚书家的小姐最近就一直梳的这样的款式，漂亮得紧啊。我家小姐比王小姐不知漂亮多少倍呢，梳这种款式肯定比她漂亮千百倍！

梳这么漂亮有什么用，我，一又不见宾客，二又没有如意郎君，弄得那么漂亮干有何用？再说了，哥哥刚给我买的这只翠玉步摇，要是不用了怪可惜的，可是这发式根本没法用步摇不是吗？还有啊，人人现在都夸王尚书家的小姐温柔娴静，明媚动人，有谁还会觉得你家小姐比她好看？夏岚仪回头看了看红缨，装作一副不屑的样子，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虽说夏岚仪长得是亭亭玉立了，可是在夏岚仪自己看来，新进京的王尚书家的小姐确实是略胜自己一筹，再加上总是听人说，王尚书家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进京之前是当地有名的才女，不到五岁就会吟诗作对，更神奇的是，王小姐花的牡丹花，竟然能每每招来蝴蝶驻足，被众人奉为奇谈，夏岚仪心中对她一直是暗生妒意。

她有什么能耐，竟能比我还强。夏岚仪每每听到周围有人谈论王小姐的事情，夏岚仪都会这样想。要知道，翰林院夏学士的女儿夏岚仪在王小姐没来之前，也是京城官员家眷中经常被称道的，一直都是众星捧月的她突然被这个新来的王小姐抢了风头，这可怎么了得。虽然夏岚仪对这个新来的王小姐心中很是不服，每每听到别人在它面前有意无意的夸赞王小姐，她都只是微笑不搭话。这次虽然是自己的贴身丫鬟红缨说她比王小姐美，但是夏岚仪的心中还是美滋滋的。

她有什么好？不过就是比我文静许多罢了，再加上会在外面装模作样，摆弄自己的学识罢了，说不定肚子里就那么点墨水，只是全都抖漏出来了罢了。夏岚仪暗想。

要说琴棋书画，夏岚仪其实一点也不比王小姐差到哪去，这是实话，夏岚仪父母对孩子的教育颇为严格，琴棋书画都是请的京城里有名的老师教授，再加上夏岚仪聪明，学得也快，经常被老师称赞。唯一和王小姐不同的是，夏岚仪在这些方面并不是太用功，勤学苦练这方面更是没法比，用夏夫人的话来说，夏岚仪学习全凭的是自己的那点小聪明，根本不用功。然而夏岚仪对此事不以为意，她觉得，这些东西，会会就行了，没必要精益求精，把功夫下在这些上面，顶多是在别人面前显摆显摆罢了，并没有实际的用处，还不如多看看医书史书来的更有用呢。不过，夏岚仪偷偷看医书的这件事情，夏学士和夏夫人是不知情的，因为在他们看来，医书史书对女孩子家那才是没什么用的东西呢，太医院又不要女性，自己生病了有的是医生，总不能让夏岚仪学会了去开个药铺医馆什么的去抛头露面什么的吧。女孩子嘛，找个好人家，就是父母最大的心愿，可是有哪个夫家注重自己的儿媳会不会医术呢？还不都是看自己的未来的儿媳会不会请棋书画女红一类的罢了。所以夏岚仪以前向父母提出过，想拜太医院的孟太医为师，结果被父母断然拒绝了，没办法，只有自己找找几本医书自学了。

把我的芙蓉石簪花拿来吧，还是戴这个好看，年轻女孩子嘛，就是要显得活泼一点才好，要不死气沉沉的，就跟嫁作他人妇多年一样，老气的很，你说是吧？夏岚仪说道。

是是是，你看王小姐，整天都是安安静静的，确实看着没有小姐有灵气，小姐带上这芙蓉石做的簪花，肯定更加可人啦！红缨说着，把簪花戴在了夏岚仪头上。

红缨你又在嘲笑我了是不是？

哪有，我说的都是实话，在红缨眼里，我们家小姐永远是最漂亮的，嘿嘿。红缨笑道。

红缨，原本是照顾夏岚仪哥哥夏子清的侍女，后来夏子清大了，夏学士和夏夫人怕红缨和夏子清之间弄出什么男女之事来影响夏子清考取功名，便不让红缨再照顾夏子清了。夏岚仪呢，从小就和母亲吃住行都在一起，从未请过乳母，夏夫人十分溺爱这个孩子，夏岚仪的衣食起居全都是自己再照料，生怕下人们照顾不周，所以也没有给他配个贴身丫鬟。可是夏岚仪毕竟现在不小了，是时候自己独立起居了，正好夏子清的红缨伶俐懂事，便把她给了夏岚仪当贴身丫鬟。

红缨是夏夫人在多年前救回的一个孤女，一直在跟随在夏子清身边，对夏子清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夏家人也对红缨非常好，外人看来，红缨不过是夏家的一个丫鬟，但是在夏家人看来，红缨就和自己家的亲人没什么两样。红缨的衣食住行一点也不比夏家的其他人差。红缨呢，也是一个重情重义心怀感恩的人，对夏家也是一心一意，和夏子清这么多年的相处，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对夏子清是什么样的感情。红缨只比夏子清小一岁，所以有的时候，她又觉得夏子清不似她的主人，更像是她的哥哥，和夏子清在一起总是有种被宠着的感觉，而且夏子清也不像其他家的公子哥那样顽劣成性，不思进取，从外人嘴里经常能听到谁谁谁家的公子哥调戏丫鬟啦，谁谁谁家的公子哥和丫鬟经常不明不白的了。红缨觉得，和夏子清在一起，总是能感觉如沐春风的清新，夏子清什么时候都能给她那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感觉，不仅是外表，更是内心。红缨对夏子清，有的时候又是一种类似于姐姐对弟弟的感觉，夏子清很要强，书，一遍背不好，哪怕只有一个字没有记准，就一定要重新再背；剑，哪怕只有一次和别人比试输了，就一定要回家练到自己筋疲力尽为止。在别人看来，夏子清真是一个世上少有的奇才，没有他不会的，没有他不能学的，更没有他学不好的，今年的科举状元一定非夏子清莫属，但只有红缨知道，夏子清这个别人眼中的奇才，是经过了多少努力才换来今天的成就的。夏子清人品端正，才能出众，长相俊朗，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夏子清就是完美的儿子，以后更会是完美的女婿。红缨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如果有一天能嫁给夏子清，那该是多好，但是每当有这种念头的时候，她都会自己打断自己，像夏子清那样的公子，岂是她一个身为低微的下人能够配得上的，可是她经常转念一想，要是能给子清做妾也行，至少能长伴在他左右，可是，夏家历代传统都是只娶一妻，夏学士，夏学士的父亲乃至祖上三代都是如此，以前夏夫人一直生不出孩子，族里的一些亲戚也曾尝试过劝夏学士再纳一妾，但是都被夏学士婉言谢绝了，甚至有一次别人把夏学士说急了，夏学士还因此懂了怒，说禽兽之中尚且还有一夫一妻终身到老的，难道鄙人还不如一个禽兽！说实话，当时幸亏在场的人不是很多，且都是自己的亲戚，夏学士后来也觉得自己的说法甚是不妥，这样说来，不就是说身边的很多人还不如个禽兽了？但自从那以后，旁人再也不敢在夏学士面前提起这种纳妾的事了。因此，虽然红缨心里是那么的渴望能嫁给夏子清，但却不敢雷池半步，只能默默的照顾着，仰望着夏子清。可能夏学士夫妇也感受到了红缨这种情感，所以才把红缨给了夏岚仪做丫鬟。红缨和夏学士夫妇彼此心里都清楚，只是表面上都不说罢了。

也罢，岚仪这个小妹妹也是可爱得紧，再加上子清和岚仪的房间是并排的，只是隔了一面墙而已，自己还是能天天看到子清，虽说子清现在不由自己照顾，但是还是能时刻关注他，这就够了。红缨心想。

虽说红缨是不再照顾夏子清了，但是有时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想照顾夏子清的心情，在她看来，夏子清身边的阿宝真是笨得要死，什么都不会，也没有眼色，这样一个愚笨之人怎么能把自己的子清照顾好，所以红缨经常对阿宝指手画脚，动不动就呵斥，在她看来，阿宝干什么都是错的，都是不到位的，都是笨拙不堪的，世上没有人，也没人能把夏子清照顾好，只有她自己可以。

当当当，三声慢慢的敲门声。

岚仪，梳洗好了吗？快去给爹爹和娘请安去。

知道了，哥，马上就好！

夏学士家里一向是人丁单薄，和夏夫人婚后多年也无子，夏家经历了两代单传，到了夏学士这一代，本来是两个男丁，夏学士和夏学士的大哥，可是夏学士的大哥英年早逝，也没留下个子嗣，所以说夏家可以算是三代单传了，并且夏学士和王夫人的感情一向很深，夏学士坚持不纳妾，夫妻俩伉俪情深也被传为一段佳话。夏学士和夏夫人婚后多年，夏夫人终于诞下一子，取名夏子清，又过五年，诞下一女，就是夏岚仪。夫妻俩儿女双全，再加上夏子清十分聪颖懂事，文能弄墨，武能动枪，夏岚仪这颗掌上明珠更是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朝中各大臣无不羡慕不已。坊间也经常流传一句话，养儿育女，当如夏氏。

夏岚仪梳洗完毕，穿上自己鹅黄色的襦裙，少女的清新中带着一点娇媚。红缨推开雕着牡丹富贵图的房门，夏岚仪一大步就蹦了出去。

岚仪！夏子清假嗔道。爹爹和娘说了你多少遍了，不要这样莽莽撞撞的，稳当点，你看看人家王尚书家的小姐，亭亭玉立，端庄妩媚的，再看看你，长得倒是文文静静的，不动还好，一动怎么和个顽童一样，就你这样，想找个好人家，难啊！

哼！我只是在家里这样，我在外人面前还是优雅端庄的好么！倒是哥哥你啊，左一个王小姐，右一个王小姐，王小姐王小姐的，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啊？需不需要让我跟爹爹娘亲说，给你上门提亲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家王小姐家里上门提亲的多了，你啊，就你这样，肯定没戏！

你，你再说一遍！我看爹娘就是把你惯坏了，越来越没个正形了！看我今天不收拾你！夏子清说着，挽起袖子冲着夏岚仪冲了过来。

哎呀，爹爹救命啊，娘亲救命啊，哥哥又欺负我！夏岚仪一遍喊一边跑，刚插到头上的簪花便掉在了地上。

小姐，别跑啊，你看着好好地簪花都让你摔碎了。红缨捡起簪花，看了夏子清一眼，又追了出去。

惯坏了！真是让爹娘给惯坏了！成何体统！夏子清自言自语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