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出殡,大肆铺张,排场大得震动整个H城。花圈、挽联从城东一直排到城西,白花花的,好不气派。这些东西,在火葬场里烧了整个上午,还没有烧完。各界商贾名流都到场了,一色地穿着黑色的衣服,墨镜,白花,严肃认真。四大家族的地位在此显示出来。
葬礼上,包养张庆同的赵二夫人来了。赵二夫人,看起来,不过40岁,保养得好,更显年轻。能做到赵二夫人的位置,当然也是厉害的角色。她脸颊削瘦,下巴尤其尖,戴着墨镜,你根本看到她的眼神。陆小羽暗自打量她的时候,她也是在打量着陆小羽的。报纸上的新闻,她也看到过。对于陆小羽的存在,她有些满意。这样,她和张庆同可以暗度陈仓。但她又是瞧不上陆小羽的。
赵二夫人,是赵蔓二叔的妻子。嫁给二叔多年,不过是形式上的夫妻,二叔自小智障,有人嫁给他,本就是图他人生的完整。早几年前,二叔出走溺水就这样离开人世,留下她一个人——名义上赵家的人。
陆小羽从她身边走过。她忍不住心里就轻哼了一声。陆小羽朝她点了一下头。赵二夫人还是一脸的漠然。陆小羽便走开了。她四处看看,大家族的葬礼,就是特别的热闹。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赵毅之竟然也出现了。陆小羽上前和赵毅之打招呼。赵毅之眼尖,一眼看到陆小羽脖子上的吊坠不见了。他就开始猜测。一边谈笑,一边试探。陆小羽倒是大方地说:“谢谢赵先生送的礼物。里面果真藏着秘密。”
“还有这样的事?我岂不是做了成人之美的事?”赵毅之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可是,一个正常的人,听到“秘密”二字,不都是该感兴趣的吗?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不过是,姑奶奶立志单身的誓言。”陆小羽仍是大方地说,“那个时代,和现在不一样把。现在看来,有什么大不了。”
赵毅之点头,说:“呵,是。小女也是打算单身的了。”
赵毅之说着,眼神开始流转。陆小羽是料错了。今天的赵毅之来此处,真的不是为了自己的身世而来。
葬礼一结束。
赵毅之就带着三个人,两个是黝黑健壮的保镖,一个是带着眼镜的白净律师,去找赵安泰。赵安泰的父亲早在5年前就过世了,家族的事业统统交托给他这个长子长孙。多年来的历练,让他也显得超越年龄的成熟。赵毅之的出现,就引起赵安泰格外的注意。
保镖+律师,平素里似乎没有什么深交。所以,来者定是不善。
所幸,是在葬礼全全结束以后,赵毅之才找到赵安泰。这是他对死者的尊重。这样的人,绝非无赖。不是无赖,是什么?那样,才可怕。
赵毅之未说先笑,然后伸出手,说:“我是赵毅之。赵乾逸的儿子。”
“大爷公?”赵安泰怎么也想不到会突然冒出一个赵乾逸的儿子。惊讶之后,赵安泰也是笑,说,“我从来没有听父亲提过有个大伯父,失礼的地方,还请见谅。”
赵毅之笑,朝律师使了一个眼色。律师便递上了文件,公章、手印、签名都在。确是赵乾逸的儿子,无误!赵安泰再笑,却也有些不安了。只说:“那还请回到家里,好好招待大伯父。”
“不麻烦了。我们多年来不曾往交。但根是相同的。当年你的爷爷赵福安,替我们赵家打理了多年的生意,笔业做得有声有色,父亲是全部交付给你们了。你放心,这个我不会要。”赵毅之说。
赵安泰心里略松了一松,表面上依然故作镇静,说:“没有大爷公,哪来我们的现在?这些恩情都铭记在心,这几年来我们几代人也更加发奋努力,把赵氏笔庄的生意越做越大,争取上市。”
赵毅之一笑,说:“我都不懂这些,也没有什么兴趣。”
那你要什么?赵安泰心里暗问了一句。
“就是这个老宅子是我们赵家祖祖辈辈的。我想……”赵毅之顿了顿,希望赵安泰能领会。
“大伯父要是想住进来,安度晚年,随时可以。”赵安泰想要先发制人。
赵毅之看了一眼律师。
律师说:“这个老宅,是赵乾逸老先生生前交托政府收回重修的。这个是文件。老宅基地所有权,归属于赵乾逸先生。赵乾逸先生离世多年,房产改由唯一的儿子赵毅之先生继承。基于沈玉女士年迈,所以,多年来,赵毅之先生一直没有追讨产权。现在沈玉女士已故。赵毅之先生要取回房子的所有权以及居住权。”
“是什么意思呢?”赵安泰假装不懂,说,“等我的律师到吧。”
赵毅之点头,说:“其实,你不需要懂,照做就OK。”
争房产也争得如此理直气壮,让赵安泰极为不爽,表面上也只说等律师来了再解决。他找了个借口,就去送客人。后来,律师来了。律师和律师在谈,赵安泰则开始忙些后事。赵毅之在他的房车里,招待唐莞尔。
赵毅之对唐莞尔,是说不出的亲切,甚至是愿意拉掉心底历练多年的警戒线。但是他还是问那两个吊坠里究竟有什么秘密?他是要试探唐莞尔。唐莞尔如实相告。因为实在算不得秘密。赵毅之满意地点头。于是,他告诉她他不是非要什么房子,不过是要找到蛛丝马迹。所以,不会错过任何机会。
唐莞尔说:“要回,合理合法;不要回,是气度仁义。什么事都是有得有失。”
“你是说我没有气度仁义?”赵毅之反问。
“人生自有取舍。”唐莞尔说,“大家都是经过风浪的人,没有必要伪装。”
“呵。”赵毅之笑。他是喜欢唐莞尔的,喜欢她的年轻与美貌,喜欢她的直率与坦荡,喜欢她的大气不做作。唯有自觉之人,才会坦荡之心。当下演艺圈,有几个人能做到她这样的气度?所以,他一直没有找人做公司的代言人,直到她亲自上门。这一切好像都在他的预料中。当年赵乾逸交待他,一定要把这个交给陈珍禾的后人,让她再去找另一个。赵毅之答应了,却没有去做。既然还有另一只,就等着另一只复现。那样,陈珍禾的后人——唐棠就会上门来。如果另一个从未出现呢?他会把它交给女儿。他也是一个固执的人。固执,是他的硬伤。他知道,但是依然固执得不去更改。
他还告诉唐莞尔,他从赵逸乾的老下属那里打探到一些消息。1938年,赵毅之一直汇钱去香港,大笔的。绝大部分是支持革命事业了,但是也有一笔本来他是要亲自去汇的。可是,因为临时有会议。他把钱交给了下属去做,下属清楚记得那是寄往香港玛丽医院的,那是当时远东地区最大的医院,虽然开业不过1年,但是口碑相当好。
1938年,陆弦儿在香港诞下了一个男孩。陆弦儿连同这个孩子一直养在香港,直到1939年回到S城。赵毅之说,我找侦探去走访了玛丽医院当年的医护人员。男孩早产,所以,在医院待了足足一个月,费用昂贵。陆弦儿的钱,都是由S城直接入户医院。
唐莞尔沉默,不用点破。这个男孩就是现在的赵毅之。只是,唐莞尔不明白赵毅之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赵毅之看了一眼窗外,陆小羽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窗户。赵毅之说:“其实,我也去珀斯查过陆弦儿。可惜,陆弦儿在半年前消失于珀斯。”
唐莞尔也望向窗外,看着陆小羽和赵蔓。赵蔓抽泣着,陆小羽递给她纸巾,握着她的肩膀,说着安慰的话。赵蔓就不哭了,半信半疑地望着陆小羽,接着又被逗笑了。陆小羽就是有这样的能耐啊。
唐莞尔收回眼神,望着赵毅之,问:“您是想要我帮助问问陆小羽关于陆弦儿的事?”
赵毅之点头,说:“我的出现,会是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但是,我深信,见过风浪的人,只会把这个当做小圆晕来把玩。”
唐莞尔笑:“对于70年的事,我们都很有兴趣。我会做到我的部分,但是绝不掺和到你们赵家。此外,不要伤害陆小羽。”
赵毅之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与年龄不符合的镇定与干脆。心里多了一丝敬意。无论是朋友或者对手,有了她,生活会多一点精彩。于是,他点了头。唐莞尔才起身,说:“那,祝你好运。”
说完,便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