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自后院燃起,慕容嫣然妆容精致宛若出嫁女,一身鲜红色的嫁衣,衣裳上的凤凰竟好像活的一样展翅欲飞,熠熠生辉。火海之中,嫣然听到救火的声音,今日就是元康使臣会盟的日子,冷逸之入宫赴宴未归。真是可惜了,自己大概是看不到他被元康使臣责难皇帝重罚的样子了。不顾两国秦晋之好,于秋夕会盟之□□死元康公主自己的发妻,元康纵然是再不在意自己,也受不了这等侮辱。连嫣然自己都未想到,自己会这样的恨他,恨到不惜玩火自焚。
冥冥之中老天似乎听到了自己心底的恨意,计划居然出奇的顺利,火舌由屋内围帐等易燃物品引起,狠绝的舔舐着熏黑了的墙壁。疾风吹彻,风助火长。红热的火光仿佛从地狱喷薄而来,要燃尽世间的一切苦难,自己是快要死了吗?为什么自己明明恨他入骨,现在居然会贪恋于他疏离清冷中的淡淡温柔,我是想再见他一面吗?耳边救火的声音在阵阵浓烟中渐渐模糊,浓烟窜进眼睛里,咽喉中,好难受,其实如果可以重来,我现在有一点后悔。
记忆停留在生命末端的环佩珠玉的声音,嫣然只勉强看到女子湖蓝色下裙摆随风舞动。来人好像是与自己同为元康过来的宁氏琉玥,自己随嫁的女官,恭王府的侧妃。在意识迷迷糊糊之际嫣然听到宁琉玥清冷的声音。
“我早注意到你想做什么,你有没有觉得太顺利了些。因为整个后院都被我埋了硫磺油脂。便是你不自焚,今日你也必须死。”
“你和你那死去的母妃一样的又蠢又毒,只会想办法报复曾经对你好的人。自己的乳母都能成为你走出冷宫的累赘,你放火烧死了她,如今也算是业报了,珠儿未为你效力想来也是如此。”
“你这样的人,明知王爷病痛的却无一点关心,倒有心思学琴,你这样无情无义的细作他却为你伤身自损修为。吃着碗里的,一手拽着端木影,一边觊觎着皇上。”
“我不想随你和亲,不愿取代你,更不愿十指沾血,你却逼着把我毁掉。”
熊熊烈火中传来女子惨笑的声音,带有一丝撕心裂肺的疼痛的感觉,甚至是有些疯狂。
什么,他为我受伤了,怎么可能,他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天玺皇帝?端木影?珠儿,母妃,还有业报奶娘??
是烟硝的味道吗?我是死了吗?呛鼻烟味袭来,好难受。
“嫣儿,老天保佑你可是快醒醒。”耳边传来久违的熟悉中又又有些陌生的声音,那声音里浓浓的关心似黑暗中的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活生生完好无损的拽出来,让人不能抗拒,无比安心。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醒过来。
慕容嫣然缓缓睁开眼睛,屋内的光线算不上明亮到不是很刺眼,眼前是奶娘孙嬷嬷如获至宝的怜惜的神情,她下意识的攥住孙嬷嬷满是老茧的手,不顾纤嫩的手掌被硌得生疼。自己居然重生了,是老天垂怜于她前生过得太糊涂了吗?到最后,自己似是一无所知,掉进了更大的云里雾里。
孙嬷嬷到未觉得孩子有什么异样,看嫣然的神情愈发怜惜,公主发烧得滚烫,太医院却以年下繁忙置之不理,不过是狗眼看人低,谁会来冷宫蹭晦气呀。宽厚的手掌拿去盖在嫣然额头的湿手帕,抚摸上嫣然的光洁额头,大罗神仙天王菩萨保佑,烧总算是完全退下了。
“嬷嬷,我没事了,以后不会让你担心了”嫣然愧疚道,想起前世自己居然为了摆脱冷宫淑妃之女的身份攀附太后,不认屈死的亲娘,将为自己操碎了心的孙嬷嬷避而远之,独留冷宫,真是迷了心窍。前生孙嬷嬷死于火海想来也绝非偶然,之后宫中有流言蜚语说是自己做的。她前世再荒唐糊涂,也做不来这等狗彘不如的事来。感谢上苍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这一次,她一定会好好珍惜身边的人。那些伤害自己的人,遇神杀神,遇魔诛魔。
孙嬷嬷小心的端过一碗清粥,用小勺子一勺子一勺子喂到嫣然口中,每一勺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先用嘴吹过,她的神色温柔,像对待天下间最昂贵的珍宝。
嫣然第一次发现其实奶娘也是很好看的,虽然终日劳苦,青春已逝。仍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动人的模样。
“嬷嬷,我记得母妃留下过一对梅竹双清诗文白玉佩,嬷嬷,你将刻竹叶的一枚同内务府转换些白蜡和好些的木炭。”屋里劣质的蜡烛和黑炭“啪啪”作响,散发出呛鼻的味道,让嫣然忍不住想到火海的场景。其实前世自己也是不想死的,可是就算没有火她的身子也衰败到持续不过一月有余,因此才狠下了心来。
“老奴知道了。嫣儿你放心吧。”孙嬷嬷眼神中暗含赞许。娘娘留下的旧物大多被封,这些年她们身边仅有的几样物件首饰也三三两两的打典出去。仅存这对梅竹双喜诗文白玉佩是娘娘大婚时皇上所赐,公主死活也要留着,说是但愿凭着这旧物有朝一日唤醒君王的旧情。因此就是公主发烧也未打过这玉佩的注意。孙嬷嬷自幼服饰淑妃自然对旧物的感情较从未与生母谋面的嫣然深厚,然而她却知道东西是死的,活人的日子还要好好过下去,却也执拗不过嫣然。
“嬷嬷,以前是嫣儿不懂事,这发烧了一场,到把脑袋烧清醒了。等我们走出这冷宫,何愁玉佩不会回来。亏欠我们的,亏欠母妃的,我会连本带利的讨还回来。"最后一句话时,嫣然的眸光中却闪过一丝阴冷。
孙嬷嬷看着这个从小到大庇护着的可怜少女,不知到底是怎样的痛楚让她远没有童年人的欢喜烂漫的性子,但这一次,是她真正意识到她走出冷宫绝不是是一句幻想,让自己明明知道几无可能却毫不犹豫的相信她的诺言,于是孙嬷嬷饱经风霜浑浊的双眼中也有了光彩。
“嬷嬷,你去睡吧,”见孙嬷嬷眼底的一圈乌青,眸中的血丝,就知她必然几夜未眠,不由心疼道,孙嬷嬷则是面露迟疑,公主才刚醒,“奶娘不去睡,累到了,谁来照顾嫣儿。”嫣然明眸灵动,语气中分明的撒娇,让孙嬷嬷在冷宫中冬日一样死寂的心有了一抹阳光。“嫣儿…”她本想说出的绝决的话在触碰到嫣然柔和的眼波是全部被堵在喉中。有嫣儿这样的小主子,自己又是何等幸运。
好说歹说把奶娘劝去休息了,嫣然靠在旧枕头上,凝神的望着窗外。重生这一世,她懂得心疼人了,没有人应该无缘无故的对你好,病了这些日子奶娘自然是彻夜不眠不休的守着她毫无怨尤,正是如此,才更要去爱惜那些对自己好的人。
按照前世自己十六岁走出冷宫还有一年,只不过这一世嫣然绝不要等太后一纸懿旨将自己赦出冷宫,糊糊涂涂的嫁到天玺去。想来宁琉玥是太后本家侄孙女,太后又怎会真心待自己。若非是天玺国非要求亲于皇室之女,自己大概会埋骨冷宫,无人问津。可惜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把遇到那个人当做恩赐了。最好此生不要在有交集,否则我怕是忍不住要毁掉你。然而关于冷逸之嫣然只是在脑中停留了瞬间,毕竟当下虽然风平浪静却暗潮涌动。她的思绪很快转到当下的第一步,现下必须先能走出冷宫,方可在一年内经营得当站稳脚跟,物色和亲人选,自己也能为母妃报仇雪恨。若是坐等太后恩旨,到时候自己就是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毫无招架之力,任人宰割。
寂静的夜晚,窗外时明时暗梅花树影婆娑,暗香浮动,这夜色笼罩下看似寂寥漫长的皇宫无比静谧却难逃风云暗涌。今夜,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