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十二岁的我代替十三岁的姐姐入了宫,也是雪后初霁的天,很蓝澈,很晴朗,气温特别低。宫里繁华如梦,我却并不欢喜。我入宫,只是因为姐姐有了青梅竹马的木头哥哥,而我,那样的年纪,却过分的早熟到得知了少女的心事。
我有些恨自己的过分早熟与敏锐,这样我就不会喜欢上木头哥,只会把那当做是小女孩的错觉与懵懂,就不会察觉到姐姐看向哥哥时眼里情窦初开的紧张。两家自小结下了姻亲,我怕见到他们成亲,尽管再也不会有人像我一样爱着祝福着他们。
当娘亲哭着说不愿意让女儿进宫为婢时,我站了出来,姐姐木讷羞怯善良,这样的女人在那种地方怎么能生活得下去。而我自诩精明,酷爱读书,也许会另有机遇的呢,十二岁的我含笑奉劝娘亲道。然而眼泪却似决堤一样肆意流满眼眶。“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我心中默默念着,不过是痴人自欺。木头哥看向我却又欲言又止,他的眼角有不一样的情感流动,嘴角翕动,然而,他的声音哽在了喉咙里,那时我以为他未说出口的是感激。多年以后的当我的生命快要流逝尽回想我才知道那时对钟情的人才会有的无奈。
我小心翼翼的混到了一个八品孺人的名位,只是听说了姐姐要与木头哥成亲她才做了个荷包,本想绣的丝萝与乔木,最后却鬼使神差的变成了并蒂莲花愿他们白头。
再后来,尚宫之命,许我出宫。我只是恭顺的点了点头,娥皇女英曾经共侍一夫,可是在这期间却折断消磨了原有的姐妹深情。也许我并不介意和别人共侍一夫,可是我不愿那个人是我最在意的姐姐。但是我的心里却有小小的期待,出去,总比这里要好。
我没有问谁是幕后的人,尚宫大人的眼中闪过赞许的神色,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尚宫如何,人前辉煌,不过是天子之婢。更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八品女官。何况,不答应,我的家人,也许她们只是吓唬我的,但是我赌不起,宫中的主子怎么会有心肝,我的家人,对她们来说不如草芥。
我终究误于自己的聪明与自负。她病弱的声音问了我的名字,我能感觉到她是出自于一种自然的尊重与她的处境无关,这样的感觉是好久没有过的温暖,如若可以,我不想害她。
我却道:“奴婢萝芝。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说这句话时我只是向她表示归附之意,其实这句话更应该是一个女子对他心仪人的表白。是否那是我瞬间的失神让她起了疑心。
那场对质,我输得彻底。慕容嫣然她是那种过于聪慧的人。她的聪明在于掩饰尽自己的锋芒。她能赢看似不过是太后相助,细细想来每一步她都是掐准时机却又是谦和藏锋。就是那种做了坏事也博得好名声的人才更为可怕。而自己这种牙尖嘴利咄咄逼人才是言多必失惹人嫌。
她没有再问我身后的人,我知道殿内有很多想要看戏的人,都期待着我能说出些如谁谁救我的话,都希望嫣然公主揪住不放一鼓作气,然而,我们谁也没有。
有人的地方就是不休止的斗争,尤其是宫里的女人。
我的生命在一分一秒的流逝,那年,替姐姐进宫,我无悔。唯一的遗憾,我没有问那个木讷的少年,你是否愿意做我的乔木。
几日后,新婚的姐姐姐夫知道了我的死讯。姐姐昏死过去,木头哥则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他眼里复杂的悲痛让我知道那种感情不是对待妹妹的。因为我的乖觉,尚宫大人捎了几两银子。
一月后,姐姐绣了手帕,上面只是一句“空负丝萝约,谁家泪满襟。”木头哥会盯着那块手帕望很久的出神,然后搂着哭泣姐姐一会哭一会笑。
六年后,姐姐和木头哥有了的女孩子正在安静的看书。那孩子的性子欢闹得很,看书时却是沉下心安静很久。木头哥看着她失神,我知道原因,那个孩子与我的性子多么像。
一缕孤魂漂泊久,偶尔的遇见阳光,几乎被烧灼得痛得快要魂飞魄散。我已经耽搁太久,难入轮回,彻彻底底的消失大概是我唯一的结局。
救下我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的赤衣女子,她的气质冰冽冷艳,红衣凛冽。
她问我,“你不恨他们吗?”
我摇摇头,笑了笑,怎会有恨。
“若非有恨,何以飘零如此之久。”
我坦诚道:“我心中的执念,只愿能多些时日守着她们,一世安好。”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是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呢?
我听到面具底下女子的笑声。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她是与元康皇室有旧的人。
再后来,我才知道我未入轮回不是鬼差的失职,而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我叫萝芝,是一只修炼得不再需要流魂伞可也生活在阳光下的鬼,留魂散被主人转给了一个新死去书生,那人的执念中只有恨。我想去劝说那人,主人却拦住了,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我叫萝芝,隶属于渊绝大陆上的魔教清月教。我还有个让人闻风散胆的名字叫做魑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