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布莱克在地下室的档案柜后支起了一张简易床铺。索菲婭和衣而臥,短暂的休息无法驱散她眉宇间的疲惫与紧张。
杰克蜷缩在她枕边,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始终半睁著,耳朵不时微微颤动——不是宠物的浅眠,而是哨兵的警戒。
地下室里堆满了发黄的旧报纸和废弃的印刷版,空气中瀰漫著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和劣质杜松子酒的酸臭。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摇曳的油灯,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安东尼坐在桌边,指尖在生锈的铁架上机械地敲击。
那是他在贫民公寓的审讯噩梦里留下的习惯,几年了从未停止。他手边放著半空的杜松子酒瓶,另一只手握著早已凉透的茶杯,目光空洞地落在那些泛黄的旧报纸上——那是他年轻时写下的调查报导,每一篇都曾让他以为可以改变世界。
然后呢?
报社倒闭,我被封杀,在码头区靠酒精度日。
“待在这里。”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指尖的敲击没有停,“等他们搜完第一轮再说。”
索菲婭睁开眼睛。她根本没有睡著。
“不。”她坐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我不能连累你,安东尼先生。”
杰克立刻跳起来,爪子搭在她的手腕上——那力度带著明显的阻止意味。
“连累?”安东尼冷笑,端起酒瓶喝了一口,“我早在三年前就被他们毁掉了。你以为还有什么能更糟?”
他的指尖敲击得更快——咚咚、咚、咚咚:“一个在码头区烂公寓里等死的酒鬼,他们不会浪费时间。”
“您太小看贵族的报復心了。”索菲婭站起来,开始整理凌乱的衣服,“而且我必须回报社一趟。”
安东尼的指尖停止敲击。
那种突然的安静,比任何呵斥都更有压迫感:
“现在回去?你是真疯了还是想找死?”他的眼神冰冷,“那些人搜查的速度比你想像的快。你以为能通知谁?你的同事?你的主编?”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残酷:“还是说,你想亲眼看著他们一个个被抓?”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回去。”索菲婭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坚定。
“哈里森主编和其他同事都不知道我在调查什么。如果我就这样消失,罗斯柴尔德和哈灵顿的人会把整个报社都牵连进来。”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坚决:“我要回去告诉他们,这件事是我一个人做的。让他们有准备,至少...至少能有时间销毁一些敏感材料。”
安东尼沉默了。
指尖重新开始敲击——咚、咚咚、咚。更快,更急促。
该死的...
又是这种眼神。
又是这种该死的、自以为是的牺牲。
他想说这毫无意义,想说那些同事不值得她冒险,想说三年前那些被他连累的人到死都在后悔认识他——
但话到嘴边,他只是端起酒瓶,狠狠灌了一大口。
“隨便你。”他最终说,声音里没有温度,“但別指望我会去收你的尸体。”
他顿了顿,指尖停在半空:
“如果你真想回去送死,至少等到下午两点。那是警力交接的时间,他们的注意力最分散。”
这不是妥协,也不是关心。
只是一个前记者最后的职业本能——哪怕明知道无用,也要给出最理性的建议。
索菲婭看著他,片刻后轻轻点头:“谢谢。”
她蹲下身,轻轻抚摸杰克的头:“照顾好安东尼先生。”
杰克的爪子紧紧抓住她的袖口,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人性化的焦虑——它显然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小鼠发出低沉的吱吱声,那不是普通宠物的撒娇,而是近乎人类的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