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蓝山朝她微不可见的摇头,夫妻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齐氏只得干着急。
赵老爷子才吃三口菜,大儿子要求已经提了俩。他想这脸皮丈深的抠门娃儿,倘若投胎别人家中,非被当爹的一锄头镐进地里头。
老爷子不理老大,转而对赵蓝山道:“老三,磨坊里大小事这么多年都是你经手的,你对它有何安排?”
“经手多少年那还是爹的产业,儿子只是代为打理,爹您拿主意。”
“嗯,磨坊先由我管着,铺里都是熟伙计有经验,本就忙不着什么。常青你个懒小子,读书不行手艺不行,以后跟着爷爷学做小本买卖。”
齐氏当下欣喜,赵大宝伸长筷子好不容易够到酸菜炖猪肉,齐氏拍他胳膊,“还不快谢谢你爷。”
他脸耷拉下来,望向老爷子挟菜放入赵立笙已然堆尖的碗中,“我不学,爷都说了磨坊以后留给二弟,我才不给他做工当伙计。”
“哈哈,二宝以后要为官做大学问,哪会稀罕爷的小磨坊,便宜你小子了。”
那边父慈子孝,这边赵田庄活像吸进一口粪窖底的沼气,他继续马不知脸长地张口,“爹你以前尽偏心二弟,如今又偏疼三弟。我可先跟您老说好啊,这次伐河沿边的杨树林子,我同正宗娘合计过我们房里大半家具要换新,两丫头也该一人睡一张雕花牙床,今年的木材得先紧着我们大房使。”
听他提这提那,屋里除了几个娃,其它人都没什么胃口了。
这哪是养的儿子,这是讨债的鬼啊。老太太目光冷利突突射向戴氏。
戴氏假作没看到,抹掉女儿嘴角不存在的饭粒。心里直怪男人急脾气,不知道事情缓一缓再提,老太婆前些日子刚训过他们夫妻,当家的自然没往心里去,还和往常一样,念叨二房的坏胚死光了才干净。
就算老大不提,原本伐木的事儿老爷子已经打算让大房拿大头,可他偏偏提起赵青河,老爷子吧嗒吧嗒嘴,当下绷紧脸不应声儿,把个赵田庄心焦不已。
赵家祖宅院外,赵易软声哄劝,宝金扭着身子脚钉地上不迈腿,全身散发“不想进去”。
一直以来,在赵二夫妇口中,此处是虎狼之地,二老则是寡情冷血的老糊涂。
赵易捧住她低垂的脑袋,方发现一张小脸上,眼角红红鼻尖尚悬有泪珠,赵易心生不忍,小天使你哭咋没个声儿。哥哥这回带你出来千里认亲,并非千里追凶。
“妹妹,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哥哥在你身边,便没有人能伤你害你,没有人!”赵易凝望相比小小的他们略显高大巍峨的宅院,“如若身处逆镜,不利用最有利的条件,转而舍近求远一味妄想,下场只会同爹一样。人与人之间协调相处是蜜糖,对立后诸多小人伺机挑唆则化为砒|霜。”
宝金眼露迷惘表情呆呆,像只卡通小鸡。
沉重的氛围渐渐萌化,赵易浅浅笑着,搭在她肩上的手去捏她嫩嫩耳垂。“怎么,不懂吗?”
宝金因他的笑容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了,接着她听他说,“你只消记住一句话,心小则百般烦恼,使人厌不若使人爱。”
赵田庄叨叨叨叨没完,正在重提伐木的事,赵易兄妹此时跨进院中,老爷子面朝屋门方向而座,第一时间看到他们。
老爷子猛站起身,赵田庄吓得立时噤声,以为惹怒了他。只见他爹忽然拔脚向外冲,咋啦?县太爷来啦?
老爷子直着眼睛走,给自家门槛绊了一腿,“乖孙孙,你…你来看爷爷啊。”
在赵易的时代,喊人乖孙,孙子那是要约架干仗的暗号。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嗯”,然后学旺富最近时常对他露出的娇憨样儿,“村里小孩额头上都有长辈画的‘王’,可威风了,我也要当小老虎。”赵易制造一种看你是假,使唤你办事才是真的假象。实际他非常想跳起来挂在老爷子脖颈上蜷腿荡啊荡,边荡边喊,爷,偶耐你偶草鸡黑凤梨,偶要当你的金孙孙,从此不愁吃不愁穿,称霸乡下这圪土达。
幸好,他忍住了。
老爷子想到乖孙如今无爹无娘,这类小事还值当他羡慕一番,心酸难忍。蹲身抱起他,乖孙居然不躲由他抱住,又听他声音娇蛮,在耳边任性指挥,“爷,还有妹妹呢,把我妹妹也抱起来。”
于是老爷子一下子吃力抱俩,重回席间视其他人如无物,额头冒筋儿了仍舍不得放手,抱住两人颠啊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