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方离想，自己应当感谢一下“赤红之鹰”，至少这个病毒让她变得淡定了许多，即使这样散发着恶臭丑到令人想吐的叶静秋正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她也可以沉着地与她那双白内障一样的眼睛对视。

“Don't be afraid，”Dr.Robinson一面嚼着三明治，一面指着剩余的那份，说道“Hey lady，would you like some sandwiches？”

方离觉得有些好笑，Dr.Robinson一本正经问叶静秋吃不吃三明治，而叶静秋居然仿佛能听见似得还回了头。

随着叶静秋吐出来的褐色液体越来越多，她的身体愈发干瘪，原本的衣服已经撑不起她逐渐消瘦的身体，身上的民国大小姐服装变得松松垮垮。

叶静秋干瘪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过是眨眼之间，她火柴似的腿已经无法支撑住上身，她的骨骼折断，上身毫无预兆地扑到在地上。然而即便是拖着残破的只剩下半身的躯体，叶静秋依然继续往方离的方向爬。

只差仅仅一步，方离几乎可以感觉到叶静秋近在咫尺的像是尸臭的味道。叶静秋与方离仅仅隔了这一步，叶静秋眼巴巴望着这一步，却只能在原地化作一滩褐色的粘稠液体，她的眼珠子还掉在那摊浓稠的液体中，冷冷注视着方离。

没有人能到第三阶段，如果挺不过第二阶段，也许就会像叶静秋一样化作一滩粘稠的水，无论生时多么花枝招展，死后却是这样一幅比腐尸更不如的模样。

霍起东进来招呼人打扫卫生，又找了一批大兵进来消毒。

亲眼看着叶静秋死亡，方离并没有多少难受的感觉，可当她闭上眼时眼前却总是出现叶静秋那张脸，甚至鼻间还能闻到她化为腐水时的味道。

不知道是否因为叶静秋的事，霍起东开始等得不耐烦，他总是想尽一切方法让方离的情绪波动，甚至故意放叶静秋进入实验室激起方离的恐惧感。以他所说，这些病毒从血液游走相对缓慢，只有靠情绪的波动带动心脏频率才能让病毒更快扩散。

无可奈何之下，霍起东发现自己无法从内部攻克，于是只能转为外力影响。

霍起东站在Dr.Robinson身边，每隔五分钟按一次电击按钮，按下的力度一次重于一次，所产生的电流也一次强过一次。

起初方离尚能忍耐，但随着电流的加大，她终于忍不下去。方离开始感觉到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不同于先前灵魂出窍的感觉，她感觉眼前越来越黑，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无底洞。

阴冷的风从不知何处吹来，她冷得全身直哆嗦。

黑暗像是一张网，牢牢将她包裹起来，她想挣扎，但那张网随着她的挣扎越收越紧。

她听见了枪声，但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听见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时钟鸣响，每一天无法分清昼夜的时候她都是靠着这时钟鸣响分辨时间。

十二点了。

黑暗中，她看见无数的人站在那里阴森森看着她，他们一步一步靠近她，方离下意识后退，可身后又有人将她顶住不让她逃离。那些人越来越近，褐色的液体从他们的口中涌出。

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有几个穿着戏服、校服，他们伸出手，争先恐后上前想掐住方离的脖子。

方离瞪大了眼想大叫，一开口却无法出声。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让方离突然爆发推开人群，在碰到那些人时她只觉得入手一阵粘腻，手上沾了不少他们身上的褐色腐水。

方离逃一样地跑着，头也不敢回。

腐臭的味道始终飘散在空气里，黑暗之中方离看不清路，但庆幸的是这是在她的梦里，她闭着眼也可以到处跑。

突然，在逃跑的过程中她看见距离她不远处有两个人站在那里，不同于身后那群恶心发臭的非正常人，眼前的两个没了粘稠恶心的液体，也没有伸出手想掐死她的样子。

然而，她依然吓得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着正追着她想要掐死她的人，前方确实她至始至终都挥之不去的噩梦。她知道自己始终是要选一条路，可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要以这样的方式。

“阿离，阿离。”

前面的两个人喊着她的名字，她不自觉转过头，心里莫名的抽痛。

那是她最熟悉的声音，那也是她最熟悉的人，每当她做梦梦见他们时她总会想起他们是因为自己而死，如果自己早一点提醒他们，兴许父母就不会早逝。

与其说她的养父母是她的噩梦，不如说她养父母的死才是最大的噩梦。

方离愣愣的一步一步走向养父母，她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喊着他们。

恍惚之间，方离似乎看见了从前模样的养父母，每年过节总是会为她缝制新毛衣的养母，总是烧得一手好菜的养父，还有那时常下雪温婉清秀的家乡小镇。

“阿离，即使你的病一辈子都治不好也不要紧，爹妈养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