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荷被峦影这么欢欣鼓舞地一叫,不得不把勾引宋晗的精力分出来去回应他这个所谓的“女儿”。她微微一笑,好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慈母的气质,“阿峦妹妹,你好。”看到对方牵强的笑意和陌生的回应,峦影才回想起这覃荷仙子有脸盲症,有时甚至只能靠声音辨别他人的身份。长黎还同她讲过,这个垂涎他已久的仙子永远都是抱着杨戬喊殿下的。她从小姑娘变回正常的模样,指着自己对覃荷粲然一笑,“是我呀,小菊花。”
“小菊花?”覃荷脸色刹那间有些僵硬,仿佛有人猝不及防在她头上敲了一棒子,整个人一瞬呆滞了。峦影好似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的变化,还在这边剃头挑子一头热,热情地挽住覃荷的手臂,好奇地问她,“我从未在听过梦吟城这个地方,你怎么变成城主啦?”峦影一只手圈着覃荷的胳膊,另一只手的手指钳在她的手腕上,挂着一脸傻不拉几的无害笑容。
“没想到今日的贵客里竟还有一位如此绝世出尘的仙子,是覃荷眼拙了,”覃荷的僵硬只维持了短短一霎,她马上摆出一副对峦影的变化感到诧异吃惊的表情,暗暗使劲想把手臂抽出来,“仙子怕是认错人了,难道天上也有同覃荷一个姓名且容貌相似的仙子,那可真是荣幸之至。”
“哎,你不是覃荷姐姐?”峦影奇怪地绕着覃荷转了一圈,又把脸伸到她眼皮底下,细细打量了许久,自言自语道:“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姐姐莫和我开玩笑。”
覃荷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我哪敢与仙子开玩笑。”峦影专注的目光盯得覃荷浑身发毛,但转念一想,她现下确实不再是天上那个覃荷仙子了,只要一口咬定,死不承认,这个初出茅庐的浇菊小仙也不可能察觉到什么。
峦影沉默半晌,才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当真是和我那覃荷姐姐长得一个模样,我才会认错的,抱歉。”她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在了覃荷和宋晗的中间,又目光真诚地问她道:“那我可以也叫你覃荷姐姐吗?”
“当然可以,”覃荷暂时松了口气,扯出几许笑意,“我想起地窖中还有几壶珍藏的桑落酒,拿来与诸位品尝可好?”知道对方不是覃荷仙子后,峦影便兴致缺缺地插在他们中间玩自己的头发,宋晗无奈地朝覃荷笑笑应了声好,覃荷便向使劲全力勾搭徐彪的玉蕊使了个眼色,带着她暂时离开了。
覃荷和玉蕊走后,宋晗皱起眉头,眸中带着清浅的责怪对峦影道:“怎么那样莽撞地在还未摸清底细的旁人面前现出真身,万一对方只是借了个假皮相蒙蔽你……”还未说完,嘴巴里突然被塞进一个冰凉的东西,轻轻咬下去,葡萄甘甜的汁水在口腔中扩散开,香沁心脾。
“甜吗,阿宋?”峦影剥了一个送到自己口中,笑眯眯地问他,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立马又被她塞了一个到嘴里。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要好了?宋晗反应过来后,有些微微恼怒于峦影阴晴不定的态度,感觉自己总是被她牵着鼻子走,耍得团团转。他默不作声地往旁边坐了一点,峦影靠在他的肩上的身子顺着他的动作一歪,脑袋直接干脆地栽在他盘坐着的大腿上,但她依旧悠然自得地躺着,丝毫没有爬起来的意思。
“峦影,起来,请你注意一点分寸。”宋晗第一次口气生硬地喊出她的名字,他不能直接把她的头托起来,只是正襟危坐得如同一座雕像,说出口的话也像块冷硬的石头。叫出峦影全名的那一刻,他无意捕捉到对方眼中快速闪过的一缕受伤的神色。他当做没有看见,移开了视线,心里却有些烦躁,又有些后悔起来。
峦影异常听话地从他腿上坐起来,无聊地摆弄起自己的手指,她将小拇指压下去,然后将它握紧在其余四个指头当中,笃定地说道:“她就是覃荷仙子,我不会认错的。”
“可是湛卢的表现告诉我,她可能并不是什么仙子。”宋晗抿了抿唇,说道。湛卢是宋晗在溶洞中意外得来的那把古剑,自从他们见了覃荷,缩小后系在腰间的湛卢就一直不安分地发出只有宋晗才能听见的低鸣。
“噢,那她现在就不是仙子了呗,”峦影玩腻了手指,又重新去玩头发,乌黑的发丝一圈圈地缠绕在手上,刷地一下又四散开,“反正有我在,还怕她干什么。”
坐在对面的宋昀发觉他们俩之间的气场不太对头,便捅了捅徐彪,暗示他叫峦影和他们坐一块,徐彪只能一头雾水地照做,唤道:“峦峦,我这儿还有盘你最爱吃的枣泥酥饼,我看你的都吃完了,要不要再来吃点?”
“不吃。”
“就让她坐这儿。”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答。
宋晗面容冰寒,眼底却燃起怒火,瞳孔愈发黑的深沉。他压抑住自己的火气,尽量保持平稳的口气对峦影说道:“没错,你是仙子,你有自豪骄傲、目空一切的资本,可我不是,徐彪不是,宋昀也不是。且不说我有湛卢还可防身,若那覃荷当真是什么妖魔鬼怪,你就没有想过他们会因为你的莽撞和自负而丢了性命吗?”
他深吸一口气,依旧压不住声音的起伏,“峦影,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宋晗话音一落,四周便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峦影玩头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额上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峦影低着头,觉得自己眼眶好像濡湿了,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灼痛了她,连同鼻子也堵塞了,酸涩的情绪涌上来,仿佛那些铺天盖地的金花银花一样把她埋了个严严实实。原来的阿宋从来不会用这种口气对她讲话的,这样责怪,不耐,厌烦的口气。他永远都只用温柔的眼光注视她,永远都只会对她一人笑成最好看的模样,永远相信她所做的一切,永远不会让她感到这样的难过与手足无措。
阿宋说,我的阿峦穿什么都好看。可是现在无论她换上哪一件衣裳,他的目光也不会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眼。
阿宋说,我是这样的喜欢你,阿峦。可是现在他只会在必要的时候才同自己讲上一两句话,眼里的冷淡与陌生叫她没有由来地害怕。
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叫他这样狠心,唯独选择把自己忘掉。凭什么他整日可以云淡风轻,波澜不动,她却要抓心挠肺,不得安宁。
罢了,这本就是上洵强加于她的一个任务,任务完成了就好,明明一开始就告诉过自己,不用想那么多的。
“我现在给你们一人一颗云芽丹,”峦影抬起头来时,面色已恢复如常,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三颗豆青色的药丸,分别放在众人面前的案几上,“你们把它含在舌底,待会儿覃荷拿来的酒水不要咽下去,会尽数被它吸走的。”
她又面向宋晗,却是眼眸低垂不愿看他,只轻声说道:“方才是我冒失了,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
“那你呢,你不吃药么?”宋晗看见她的样子,心上突然疼痛起来,像有无数把钝了口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在心口剜着,明明不锋利,却将人折磨得更加难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团干涩的棉花,憋了许久才挤出这一句话。他已经没有办法收回之前说的话,尽管他现在追悔莫及。
“云芽丹只有三颗,我自有办法。”峦影摇摇头,不想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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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为什么会有神仙到我们这来,是不是天上发现了什么?”玉蕊怀中捧着一坛酒跟在面色阴沉的覃荷身旁,担忧地问道。她只是一个略有修为的桃妖,因为生得伶俐又知进退,才有机会跟在覃荷身边,靠魅惑男子,吸□□气增加功力。可这要怪也不能全怪她们啊,若不是那些好色的男子贪图美色,欲求不满,又岂会落得这种下场?
覃荷一改人前妩媚动人的模样,眼神毒辣阴狠地看着自己手腕上被峦影掐出的那道红痕。她知道对方有意试探,拼了命将满身修为封藏起来,把自己伪装成为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仙气她是没有了,如若叫那峦影察觉出她已堕入魔道,怕是会坏了她的好事。她床下的九婴百骨阵,可就只差那最后一个男子的骨血了。
她缓缓说道:“放心,我自然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珠帘掀开,覃荷又换上娇俏的笑脸,从玉蕊手中接过那坛桑落酒,亲自为每一个人都斟满酒杯,温言软语道:“我这酒虽然比不上阿峦妹妹喝过的那些个玉露琼浆,但比起凡间普通的俗酒,定然是要好得多了。”
觥筹交错,酒足饭饱,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覃荷强烈地挽留宋晗几人留宿一夜,养足精神,明日再由玉蕊带路,送他们到夜叉国的入口,众人礼貌性地推脱一番也就答应了。
覃荷思忖着就算峦影对她已经有了防备,那坛桑落酒的效用不能发挥,可在峦影先前还未发觉自己是覃荷时下肚的东西,就足足能叫她沉睡上三天三夜。殊不知把几人住处安排妥当后,峦影早就趁着四下无人在后院里挖了个坑,往自己胸口一戳,把在宴席上吃的茶点酒水统统吐了个干净,然后埋好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宋晗与徐彪的房间同峦影和宋昀的隔了几条弯弯曲曲的长廊。
覃荷亲自把宋晗送到了他的房间门口,饭后,她又换了一身更为清凉暴露的水色蝉翼纱衣,本就凹凸有致的身材更为露骨地展示出来。她眼波流转,软软的身子若有若无地往宋晗身上磨蹭,“长夜漫漫,寂寞难眠,不知宋公子是否愿意与覃荷再饮几杯,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要是换做往常,那些男人早就迫不及待地扑上来了,可是宋晗面对她的挑逗先是无动无衷,随后竟朝她暧昧一笑,桃花眼中熠熠生辉,与方才冷若冰霜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笑着捞起覃荷的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答道:“乐意之至。”逗得阅男无数的覃荷心也狂跳不止起来——这样谪仙似的人物,杀了真是怪可惜的,不过能与他一享鱼水之欢,也倒没什么遗憾。
覃荷欣喜地携着宋晗要往房内走,不料却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拦在门外,“不急,待我稍作休整,城主大人也先回去好好准备准备,等夜深了,再来找我如何?”覃荷见宋晗目光真诚,便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
宋晗合上门后,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浓浓的厌恶,和覃荷的每一次碰触都叫他感到恶心。他拿出袖中的帕子反复地把手擦了擦,挂在腰间的湛卢颤动两下,挣脱裹住它的那层布料,悬立在空中伸展成正常大小,然后平平悬在宋晗的面前,发出兴奋的剑鸣。
“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宋晗微笑地握上剑柄,“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没等他把湛卢收好,窗户忽然吱嘎一响,面前人影一闪,一个温软的不明物体就扑到了宋晗的怀里,生生把他扑倒在床上。
峦影闷闷的声音带着哭腔从他怀中传出来,“阿宋,我不要你和覃荷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