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重和年间,岭南某地。枯藤、老树、昏鸦。
如血残阳将天空晕染成一片殷红,溪流之侧山坡地,大片杜鹃花开的正好,倒影落在溪流中,逶迤出如梦似幻的水波。。
溪边一人撅着PP正用扇子冲着柴堆煽火,火堆上悬着只大瓦罐,飘出浓郁香味,无良地破坏了略带凄清的美景。
此人身穿葛布道袍,头戴青莲冠,背插一柄灰扑扑的拂尘,脚蹬半旧云履,一看就是个落拓游方道士。惟他的眼睛看不出落拓,幽深通透,叫人一望便不由自主拜服在其卓然世外的神采下,不经意便忽略其容貌年龄。
外貌仙风道骨,内里不好说,但听他念念叨叨:“江湖好,少年弟子江湖老。老归老,好吃好喝不能少……”
忽地他眉尖一耸,直起身。旋即又弯下腰划拉,地上出现一行字:“道爷烧的汤里加了巨毒,勿谓言之不预也。”
划完,该道旋旋然往下游走了段,袍子一撩,嘘嘘……
嘘罢见某处山果红艳艳,跃去摘了一把,往溪水中洗洗,嚼巴着回头。
返火堆边,惊见地下多了行字:“老身也加了料,勿谓言之不预。”
某道非等闲之辈,方才他并未走多远,留字是怕不要脸皮的损友打抢,而有人竟能跑火堆边留字他却未察觉,太惊悚了。
他全身劲气提到最强,语带笑意高叫:“哪位道友路过?是瞧中贫道的手艺还是嫌弃?无崖子有礼了!道友不照个面么?”
一个暗哑的声音响起:“免礼,老身只是想瞧瞧你小子白日飞升。”
无崖子先是全身劲道顿松,旋即全身皮子发紧,吭哧道:“杜、杜药仙?晚辈辛辛苦苦躲这儿煮口汤喝,前辈定是不会加料的,对不?”
杜药仙懒洋洋道:“那是自然,老身只不过不小心碰了一下罐子,也不知有没有掉点料进去,你且尝一口试试。”
无崖子扑嗵跌坐:“晚辈觉得,请道友们来试药比较好。”
四野无回音,无崖子莫名觉得无边压力沉沉来,冷汗乱冒。
忽地响起细细的婴啼,刚才的声音辨不出方位,婴啼方位再清晰不过,就在溪流对面的杂树林中。
无崖子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解下腰间葫芦:“里头的羊奶是新鲜的,什么都没加。”
杜药仙道:“抛过来。”
无崖子依言抛出葫芦,言:“这么小的孩儿,有个安定的地方长大才好。若是男孩,晚辈可带回观中。若是女孩,山里也有人家。”
“不用。”杜药仙的声音有些萧瑟,带点自嘲道:“老身没这么快死,总还能将这娃儿拉扯大。将来你在江湖上遇到一个叫杜鹃的姑娘,若顺手,照应一二。”
无崖子连声道好,片刻迟疑道:“莫非这孩子是、是……您老的弟子?前辈不若就在附近山村落脚,也好找一个奶娘。”
“不用!”杜药仙的语气带上恼怒,“若非当年我任由她娘跟那起子蠢妇混一块,也不会学了些不知所云的东西,竟被个男人坑死!”
无崖子大惊失色:“什么?!她……”
“死了!”沉沉暮霭中,杂树林边出现一个苍老的人影,幽幽道:“尘归尘土归土,不劳别人找那畜牲算账,两个同归于尽的。你莫怨,你们本就没缘分,她打小想嫁的就是书生。听我一句劝,你六根未尽哪像出家人,女人多得是,找个好姑娘成家吧。”
无崖子似哭似笑,木然坐在地上。说实在的,他都搞不清自己有没有爱过那位江湖第一美人,出家也不是因为她,但那一抹靓影确实震撼过他的心,乃至舍生忘死充当护花使者,末了人家嫁了个酸秀才,听说她婆婆还很不满意儿媳。
杜药仙叹息一声,背起装婴儿的篓子。她只是路过,不期看到一个傻小子穿上了道袍,顺口劝说一二。她还想有人来劝慰一番呢,最疼惜的关门弟子死的那么荒唐,但盼现今只会饿了哭、饱了睡的小杜鹃长大后不再犯昏。
不知几时移上天空的月亮,洒下清冷的月光。背篓里,一只小丫丫眼儿半眯。
杜药仙弄错一件事:咱们的小杜鹃乃神婴,除饿了哭、饱了睡,还会吐泡泡。这会她粉嘟嘟的小嘴成功吐出一个比嘴更大的泡泡,因篓子动弹,泡泡破了。
小丫丫不满,呀呀叫唤,这声音比刚才求吃的哭声大多了。无崖子一惊蹦起,恰好看到杜药仙背着篓子倏忽远去。
【据《北宋江湖大事纪》记载:妖女杜鹃尚在襁褓中时,一个照面便将仙长无崖子的魂勾走了。从此无崖子不顾道义维护杜妖女,但求能成妖女裙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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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崖子和药仙偶遇一旬后。
中州乡野某小村,轻风吹过牌坊上三个旧字:贾家庄。
这个上午,村里某小院传出欢声笑语——庄主九姨太所生的七少爷贾羽欣过百日。
百日是男丁的大日子,但主母苏氏没来,孩子爹也没影,只有几个下人凑趣。小包子不懂人间冷暖,嘎嘎大笑手足乱舞。
七少爷生得特招见人,一对海蓝色的纯净的眸子滴溜乱转,鼻梁高挺天庭饱满,小身子比同龄儿大了一号不止。
惟一的贺客赵家媳妇将他抱起,他却挣身要去抓惟一的同性赵东成。
赵东成现年六岁,个头普通模样普通,比庄主之子逊色多多,如果扒去一身锦衣,跟村里满地乱跑的仆人娃儿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