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孟邹把他带到主帐前。
“谢了。”姬远甩甩衣袖,潇洒入门。
孟邹一直在门外等着,怀里的猫终于受不了这个不负责任的委托人跑了。这个不负责任的委托人竟然也没有追,石头似的,无趣至极。
作为一只聪明的猫无法理解这种手长脚长脑袋小的生物的思维。比如说,孟邹此刻的脑海正被一团烟雾缭绕着,中心问题就是——这真是姬远?这真是姬远?这真是姬远……
在他被问题缠绕得要月照脑颅生紫烟的时候,主帐内传来一阵犀利的……拍肉的声音,鉴定为——巴掌。
他是个有素质的军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违反军规,这是他的处事第一准则。于是,他愈发尽忠职守地扮演一块顽石,竭尽全力克制住自己要冲进去的内心想法。
姬远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孟邹算不清时间。
姬承忠在姬远的身后走出营帐,面色冷峻,如一朵黑莲花,不可亵玩更无法远观。
孟邹看见姬远的脸肿了大边,五指印清晰可见,嘴角破了一块,血迹已凝固。他觉得眼前站的真是个陌生人,姬远他……怎么变得那么会笑了呢?
明明一年前,是个扯起嘴角都僵硬半天话都说不利索的人啊。
姬承忠:“小孟,带他去你的营帐休息。”
孟邹:“是。”
外族的战争几天前就平息了,加上欠屹族,也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对上朝廷的泱泱大军就是以卵击石。但即便存了作乱之心,朝廷也不能够赶尽杀绝,这从另一个方面大大加重了民怨。
“嘶——我自己来吧。”姬远拒绝孟邹的不温柔对待,抓了把雪往脸上搓,那个龇牙咧嘴。然后驾轻就熟地上药,就是囫囵抹了俩下,完事。
孟邹看着都替他疼,他以前没少挨他爹的打,再清楚不过。
姬远贼眉鼠眼地四处瞅,最后停在不苟言笑的孟副参将的脸上,笑嘻嘻道:“小孟呀,混得不错么。”
小孟整理医药箱,丝毫不为他的嬉皮笑脸所动,木然问正事,“这一年你去了哪里?”
“去了很多地方啊,鄞嘉,邴州,平南……”还有几个他在地理志上看到的莫名其妙的偏僻地名,他抱着脚前后晃荡了下,心驰神往地感叹,“果然多出来走走就是好,可惜回去之后又要被关起来了。”
孟邹耳朵里满满是他最后几声长叹,问出了自己从小就不理解的问题,“为什么你爹一定要把你关起来?”
姬远不晃了,身子前仰,问:“你觉得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将军。”
他翻了个白眼,评价,“你脑子里的筋一定中规中矩,没一个结。”
孟邹没反应完这句话,便听多舌鹦鹉化身的姬远继续道:“你这帐子这么干净,东西都收拾起来准备回去了?”
“嗯,外族签了协定,保证不再骚扰汉人,百姓的事……不归我们管。”姬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她他听说那些可怜孩子的事了,可惜罪魁祸首在你面前浑然不觉啊!
这并非值得沾沾自喜的事情。
“这么快啊,你们才打了几天。”他不经意地抛出话题。
“仗自然是打得越快越好,百姓少负担,而且我们的粮草被烧了,支撑太久有困难。”中规中矩的孟邹脑子显然不晓得避讳二字几横几竖。
“嗯……”姬远点头,大手大脚翻了个身,“睡觉了!明天出发点再叫我啊!”
明天……不过闭眼睁眼之间。但对姬远,是很多次的闭眼睁眼,因为他失眠了。
夜晚之所以漫长,是由于人意识的清醒,清醒而无所事事。疲倦是人之常情,而遵循疲倦的本能并不胜于人心的空洞。
空洞得……仿若一无所有。
在即将望见黎明的曙光时,他终于不敌疲倦眯起眼睛,而转身刹那的时间,朦朦胧胧未成身段的周公他儿子被晃成了碎末。
“起来,要收帐子了。”任何一个没睡醒的人都无比痛恨的□□声。
被当成物品置在一边的姬远没出息地站着打瞌睡,脑袋点的比饿疯的小鸡还勤快。中途姬承忠来看过他一眼,那恨铁不成钢……应该是视若渣滓的表情令姬远清醒了一会儿……就一会儿。
孟邹本来要给他一匹马的,被姬远严词拒绝,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不能搞特殊化,趴在他耳边说的是——他不会骑啊,万一东倒西歪太丢人了。
孟邹:“……”
然而这句耳边私话很快就在士兵中流传开,姬承忠的儿子是个连马都不会骑的软骨头。流传的起因无疑是……姬远这个臭不要脸的自己说的。
姬远很讨人喜欢,平易近人,幽默风趣,荤素不忌,最主要的是没本事,不会对人产生压力,除了一个被他自己百般调侃的“好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