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远愣了,这话题转移怎么回事?虞毕出身上的气场都变了,方才的感情呢?
“不……”他想说不可能,虞歏没理由做那样的事。虞毕出愤怒地打断他,“那你是信他不信我?”
“……”姬远第一次觉得虞毕出不可理喻,这种非黑即白的说法根本不是他的性格,可他无力反驳,只道:“毕出,你今天情绪波动是不是有点大?”
他已经尽量最温和的口气。
虞毕出的目光突然就锐利起来,一把推开他,“不是你说我不够霸道,没有帝王之气吗?我已经全部按照你说的做了还有什么不对?!”
姬远被他吼得呆住了,这是自己没睡醒还是有人假扮了虞毕出,这人他好像不认识……
虞毕出说完这句话深吸了口气,抿嘴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气势汹汹地甩袖出去了。
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姬远在原地傻了半刻,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心里不是滋味得紧。
他想不通,在帐内静坐了许久,书一点看不进去,决定出去走走。
他们休憩的地方不够大,建不起那么多营帐,许多人都直接露宿野地,状况倒不乱。
走出来之后姬远就后悔了,他不喜欢这种“横尸遍野”的场景,不喜欢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所以之前很早就离开战场。
他策划一切,却又矛盾地生活在干净的象牙塔中,丝毫不正面接触血腥的场面。
活着的二十四,入世的第九年,仍未长成一个真正有担当的男子。
……让他产生这个想法是在看到十七岁的三儿的时候。
三儿继承他爹的衣钵,已经是个不错的大夫,做起事来头头是道,有条不紊且纯熟。
但这都不是重点。
“姬大哥。”百忙之中三儿抬起头,“帮我扶一下。”
姬远蹲下替他固定住伤者的胳膊上的夹板,认真看他严谨的神情动作。全心全意,十分真诚……还有怜悯、焦急。
姬远认识到自己的“不薄情”是在离家一年回去面对祖母的时候,他发现原来血缘是那么强烈的情感牵绊,原来他也会为他人悲戚、担忧,与高兴。
但现在,他又改变了这个想法。
或许说,他一开始想的便是错的。
离家,入世?他从未真正进入人世,虽然表面看起来讨人喜欢,随时随地能搭讪上人,那不过是脸皮厚。他避免关注人的感情,从直面邴州那些孩子的事开始。
无法面对自己所做的事,无法接受自己良心的谴责。他并非觉得愧对别人,而是无法面对自己的错误,他自己所认为的道德上的错误。
一边用“利他主义是蠢蛋”安慰自己,使自己不那么“仁义高尚”,心安理得地给人指手画脚害人,一边……
“好了。”三儿绑好绷带,抬头发现姬远在发呆,有些不悦,拍了他一下,“你忙就回去吧。”
“不忙不忙,我出来就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先生呢?”他忙道,手放的快了,可怜的伤者闷哼一声,姬远连连道歉,苍白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
“爹在后面配药,玫玫姐有身孕,不适宜操劳,人手不够。”他瞄了姬远一眼,意思就是你快走吧,别在这儿碍眼。
虞玫玫有身孕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我去看看,你一个人没事吧?”他又问了句废话。
“没事,不剩几个人了。”三儿站起来,往另一边走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喜欢这个爱笑开朗的大哥哥了。哦……爹爹常说的,这类人不是疯子傻子,就是骗子。
后者,总……不得善终。
姬远忙完诸葛韷那边的事,辗转绕了几圈,没回帐子,找了个幽僻的角落坐下来。
夜色不凄,明月高悬。乳白的月光拉出一道又一道深色的阴影,不干不净,布满碎石砂砾,毫无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