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这么苦恼过。

面前的这个男人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生物。他之前是我一个同事，权威级的，我刚来这家医院的时候他帮我很多。

可现在，他坐在精神病人的位置上，而我…是他的主治医师。

我朝他笑笑，说:“贺老师，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他说：“我很好。”

他说的没错，至少从表面上看他现在是清醒的，甚至是冷静的，睿智的。跟他没有角色转换之前是一样的。

接着，他说：“我同情你，但不可怜你。”

这话和之前的完全不搭，但我已经习惯了。难道你能指望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说些逻辑很缜密的话吗？不能，所以我点点头，然后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你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了，所以我觉得同情你。但你很乐意活在这样的假象里，不，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你们很可怜，但不值得我可怜你们。”

我说：“我不是很能理解，你可以给我讲一下你知道了什么吗？”

他笑了一下，有点嘲讽在里面。我恍若未闻。

“听着。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三维的吧。”

我点点头。说“没错，我们的这个世界是由长度、温度、数量组成的三维空间，我们是生活在其中的三维生物。”

“你知道很多，但你知道的不是真的，或者说不是全面的。”他整整自己的衣服，压平每一个褶角。他继续说：“我们其实是四维生物，但不是绝对的四维生物。三维其实就是空间，四维是时间。除空间外，我们也在时间轴上存在。之所以说我们不是绝对的四维生物是因为我们必须遵守时间流的规律。但时间不是流逝的，流逝的是我们。”

我可以理解，所以我问他：“你说的我可以理解。但这些跟我可怜有什么关系？”

“你看。你太急了，这样可不好跟病人接触啊。”他笑眼弯弯，眼角的笑纹愈来愈深邃。让我错觉他还是那个原来的前辈。

“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了解这个世界物理上的本质。这个世界是什么？物理学上说它是基本粒子堆砌出来的聚合体。没有错，但这只是世界无数个不规则面的其中一个。”

“那么，其他面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现在就在寻找。你知道的，我之前一直在接触病人。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说得很对，甚至会感同身受。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我不正常，是不是这个世界不正常。会不会所有人都疯了，然后把正常的人都当作精神病关在了病院里。我越想越觉得可怕，所以我把自己变成‘病人’。逃离你们这群‘正常人’。”

我觉得他的思维很有意思。说实话我有些理解他，小时候我也经常想自己为什么要是人。而不是一头猪，一只鸟，一株花草。我告诉父母，结果他们说我脑子不正常，还带我看医生。

我想这些的时候，贺老师在盯着我。目光炯炯有神，让我觉得自己身上被盯出了一个窟窿。

我整整自己的东西，一只录音笔一根中性笔还有一个笔记本。然后对贺老师说：“那么，我先走了。一会儿会有护工带你去散步，看看蓝天白云，红花绿草。说不一定，你会找到世界这个多面体的另一个面。”

“也许吧。温华，你是个明白人。你会理解我的，一定会。”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关了门，站在清净苍白的走廊上，闭着眼深呼一口气，脑子里有些混沌。

当我睁开眼恰好看见一张脸，很年轻的脸。二十几的样子，眼睛里的光非常妖异。

我对他有印象，这个人之前是贺老师的病人。贺老师就是在负责他之后变得狂躁，会自残，会想很多东西。就像一个邪教信徒。

他一转眼就消失在那个拐角，像是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