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邵安 2014年5月
认识赵凡的时候,他是我的牙医。我右边长了一颗智齿,在近三十岁的时候,长出一个与年轻有关的牙齿。本来我想任由它长在那里,可是这颗顽固的牙齿不断折磨着我的神经,我不得不向它妥协。认识赵凡,就在那一天。我不耐烦地和他说我疼的难以忍受,他就静静地听我抱怨着,简单点了一下头,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没关系的,但是今天还不能拔——”我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如果不拔掉我现在会发疯抓狂,我能想象到自己不受控制的烦躁样子一定很惹人讨厌,我几乎气急败坏,想在那一刻把所有的泼都撒出来,我在那一瞬间屏蔽掉外界对我的看法,沉溺于自己情绪的爆发中。
“现在去拔吧。” 隔了好久他吐出这么一句,我对上他的目光,冷峻的目光并不严苛,反而让我觉得可靠。
“这颗牙送你。”我有点挑衅地盯着他,他终于露出一个微笑,也没看我:“回去不要吃坚硬的东西。”
我突然觉得身心愉快。赵凡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谦卑,这种低姿态让人放松也容易放下防备,我不用担心在他面前的我是自卑的,是被审视和被挑剔的,这种奇妙的存在感让我毫不掩饰自己,我几乎可以用女人特有的命令的语气来让他为我做什么,而他总是轻描淡写就接受这一切。
赵凡好的无可挑剔,我也毫不设防的与他相处着。他唯独就少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他是绵软的,被动的,服帖而随和的。可是我无法对这样的他动心,大概是我对自己情感忠贞的坚定不移,我觉得赵凡不对我的婚姻存在任何威胁性,我尽情享受着他的友情,没有丝毫顾虑。
那天,在电影院里,我和赵凡一起看暑期档的喜剧片——哦,你想问我为什么和他去看?是因为我的丈夫,我最爱的男人,东圻,在结婚后是没有陪我看电影的时间的,尤其是儿子出生后,他忙于应酬公司的事,偶尔我抱怨几句,他会像哄小孩一样让我乖乖的,我虽然满心的不愿意,但也只好作罢。——那是个我期待很久的片子,公路片,导演和演员是老搭档,口碑一直好。我和东圻提过几句他应付了一声也在没提,我把电影的一篇影评分享到朋友圈里,写“好想看”三个字,第二天赵凡就告诉我他已经买上票了。他说话的语气特别沉静,我觉得很舒服,我欣然地接受了这场邀请。
你以为发生了什么?我出轨了?和我的牙医?其实我并非没有这样的期待,我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生活的人,我是一个对未知充满好奇,喜欢不断尝试新鲜事物的人,其实所谓规章制度伦理道德在我的价值观里并没有严苛的标准线,我信奉一切追随内心,没有不能,只有不想。没错,我没有做任何越轨的事,只是因为我不想。
那天赵凡穿着白色的衬衣,袖口随意地挽起来,很干净,我特别喜欢他把裤脚挽起到刚刚露出脚踝,很好看。我常常想我要是还在读大学的女生,一定会被这样的他吸引。我远远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凝视着某一处,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他嘴张了张,好像念叨着什么,很快又把视线收回,低头看着地面。我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吸引,忍不住继续观察他,他大概是站的时间长脖子有些酸痛,他左右扭动着脖子,一只手轻轻敲打,我忍不住笑了,继而我又被自己莫名其妙到,这有什么好笑的?我鄙视自己的反常,朝他走去,我深知自己脸上一定有一种无法掩饰的甜蜜的笑意。
我把事先买好的水扔给赵凡一瓶,他自然地接过,也没说谢谢什么的。
“我要先去洗手间!”我笑着冲他嚷嚷,手里的提包对着他举起。他淡淡笑着的点了下头,伸出双手,我把包和水扔在他手上就一路飞奔到洗手间。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结婚一年多了,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年轻。
看完电影往出走的时候,等电梯的人很多,我揪了揪赵凡的衬衣,他好像会意,看着我:“不急,慢慢等吧。”我看着这个比我小三岁的男人,忍不住笑了,我突然抬起手帮他整了整衬衣的领子,他也没露出惊讶的神色,只看含着笑意注视着我的眼睛。
“ 哎,邵安?”我一扭头,是东圻公司的杨主管和她的朋友,我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杨主管扫了一眼赵凡,“李总挺忙的啊!”我笑着回应:“可不是,这会儿估计还在公司呢。”
赵凡静静看着我们的对话,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只剩我们俩并排站在电梯前,我数着楼层从1到了5,我扭向他,他也转过脸看我,两人扑哧一声都笑了。
后来。
后来。赵凡有了女朋友,一直说要一起吃顿饭,让我也叫上东圻。但也一直拖着。好久不联系了吧。时刻许久,再一次听到他竟然是从东圻母亲的嘴里。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白脸!”
“自己做的事儿你自个儿清楚。”
受到怀疑的委屈令我哑口无言,从嫁给东圻起,我就被规定不准在去上班,那个强势的女人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无论在东圻的公司,还是在这个家。我不在乎这个女人如何从各处危言耸听得来的风言风语,我只害怕她会在东圻面前信口胡说。————我是相信东圻的,但是却高估了我们之间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