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都是年幼的黄濑所不知道的,母亲一味的容忍溺爱叫他活在干净到不存在任何黑暗痛苦的世界里。
说是幸福,更是一种残酷。
而直至今日,黄濑都能记得,记得那真相突然朝自己涌来,不带任何怜惜之情地告诉他这样的事实时他心理由然而生的愤怒与恐惧。
还有什么比年幼的孩子亲眼看见父亲出轨更叫他愤怒的事情呢?
是了,在他们还在为着写不完的作业抱怨时,在他们还为着幼稚单纯的友谊纠结时,在他们还和父母牵手出游时,黄濑就不得不接受父母间了无爱情的婚姻,以及父亲出轨的事实。
他突然想起幼年曾拉着父亲吵闹着要去水族馆时的场景,想起他慈爱地对自己说:“好啊,等爸爸下次有时间了就和妈妈带你一起去。”,黄濑嘲讽地勾起唇角,心想道:真是虚伪啊。
人就是这样,有那么多的面孔,七窍玲珑地行走在这社会。
而这些都是黄濑在那件事情后才彻底醒悟过来的。
其实那时的黄濑并没有想到学校组织春游时会看到父亲,以至于他看到他时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
但是世间又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同样的发型,他所最钟爱的装扮,以及那张与自己有些相像的脸。不经意间,本就在末尾的黄濑便脱离出队伍,朝着咖啡厅走去。
和父亲一起喝咖啡的是位女子,有着妩媚的长卷发,精致的五官拼凑成现下当红演员的那张脸。
似乎有什么东西朝着他掀开了薄纱。
如果说咖啡厅里只是工作上的交涉,黄濑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当他刚想从马路一边走向咖啡厅时,他们起身了,父亲伸手揽上女子的腰部,然后付钱向门外走去。他们聊得很愉快,以至于走出门的他根本没注意到站在马路对面震惊的黄濑。
黄濑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态一直跟着父亲走进酒店的,心凉地想:这华丽精致的装饰又当真能遮盖住人类那布满欲望丑陋肮脏的心吗?
还真是捉奸在床,令人心寒啊。
他不敢去想母亲那柔和清明的眼眸,只是一股脑的跌跌撞撞地冲回家,然后冲进卧室把父亲的照片砸到地上,愤愤地踩了好几脚仍不解气。
果真还是太小,小到出事了还只知道往家里跑,小到用这种极端甚是愚笨的方式来解气。
听到响声母亲从阳台上走了出来,阿姨也疑惑地赶了过来。
“凉太你在干嘛?”
“妈,爸他爸他在外面和其他女人一起去旅馆了。”
还是太小,小到不懂什么叫充闻不问,不懂什么该隐瞒什么该不说。
“你看错人了,你爸爸在外地。”
“我没看错,我怎么会看错,那真的是他,妈你就不生气。”
还是太小,小到不懂看人脸色,不懂什么要注重场合。
“凉太,你给我闭嘴,小孩子参活大人的事是干嘛,去看电视去。”
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是默许了这件事实,一下子呈现在他面前的是大人社会的虚伪残酷,叫他突然间就好似明白了过来。
婚姻可以没有爱情,婚姻只是虚假的筹码。
相敬如宾的潜台词便是互不干预。
当晚,黄濑在辗转难眠中听到了这番对话,叫他的心终于凉得透彻。
“你在外面拈花惹草我不管,但是你怎么可以给儿子看到。”
“他迟早是要知道的,我只不过早些给他撞见罢了。”
你在外面拈花惹草我不管。
他迟早是要知道的。
一句一句残忍的如刀割般刮在他心头,原来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理会啊。
那这样的婚姻,又算起什么啊?
当薄纱彻底揭开,露出里面阴暗肮脏的内在,那名叫“谎言”的怪物刹那间便吞噬了自己。
于是,那年,才国小五年级的黄濑在一夜间长大了起来。
最终还是长成了他最初所最不愿成为的那种人。
从回忆里回过神来,黄濑抓抓头发,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愉悦地说道:“今天我们去水族馆吧,我一直很想去。”
他的眼睛弯成极好看的月牙形,在灯光下夺目异常。
他对青峰说,去水族馆吧——圆了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吧——虽然不是和爸妈一起。
所以,这样看来,其实青峰应该算是第一个闯进黄濑心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