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叫了起,声音中是掩饰不了的虚弱。
皇帝是寅时快上朝时醒来的。没人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只知道,皇帝刚醒,就宣了摄政王觐见,到了上朝时候,皇帝已经坐到了朝堂之上。
好些官员都悄悄去瞥摄政王,但是摄政王仿佛置身事外,面上表情一直淡淡的。
今早凌子胤入朝,快到太和殿的时候,养心殿方向匆匆赶来一个小太监,看到他眼前一亮。凌子胤轻轻蹙眉,停下步子,等着那个很明显是来寻他的小太监。小太监步子又快了些,到了凌子胤近前,行礼出声到:“王爷,皇上醒了,叫奴才过来请您,这会儿正在养心殿里等着呢。”
凌子胤颔首,小太监便在前面走着,心里着急但也不敢催促,只是步子和来时一样急促。凌子胤想着皇帝应该是醒了,只是一醒来就召见他却是不知为何。凌子胤心中计较着,面上却还是一派平淡。
养心殿离太和殿很近,不到盏茶功夫便到了。凌子胤在殿外站定,听小太监进去回禀,然后殿内传来皇帝贴身太监尖细高扬的声音:“宣摄政王觐见。”
凌子胤敛了敛眉,一拂衣袖,进去殿内。
养心殿殿内许是因为天色未亮,点着几处烛火,被凌子胤带进殿内的寒风拂动,映出影影绰绰的光影,衬的昏暗的殿内仿佛充斥着魑魅魍魉。
然而堂堂摄政王凌子胤,十三岁便上了战场的战神,素来是不怕这些的。凌子胤按照仪制行了礼,简单的说了一两句表示自己看到皇帝醒来很高兴。
大病一场的成始帝倚在榻上,被入室的寒气逼出两三声咳嗽。他看着半跪在下首的摄政王凌子胤,恍恍惚惚的,想起了几年前的旧事。当年他中毒毒发之前,仿佛也是这样的场景,只是那时凌子胤是他倚重的心腹,而如今,凌子胤却是他塌前的猛虎。
这一切是怎么成了如今这样呢?当年自勇王之乱起,凌子胤上升的每一点都是他给的,他将凌子胤看作完完全全的忠臣,是他一手提拔的。但是,就是他给凌子胤的权力,如今成了他喉中之刺,时刻都在提醒着他,奴大欺主。是了,是右相,在他当年醒来不久,就将凌子胤的事情摆在他的案头,一点点的勾勒出一个狼子野心的摄政王,从那之后,他再也无法相信他提拔起来的臣子,只能倚重右相。
成始帝缓下喉口沉闷的痒意,他想,太晚了:“凌卿快快请起。朕病着的这些日子,凌卿将国事打理的很好,朕要好好赏赐凌卿才是。张有忠,赐座。”他已经不能相信凌子胤了,也开始怀疑右相,怀疑每一个手握权力的人,他只能相信自己。也许是因为老了,也许是因为身体太虚弱了,但是那又怎样,他是帝王,是九五之尊,臣子只是他的棋子而已。
凌子胤听着这话,心中明了的嗤笑,顺着皇帝的话起身端坐,淡淡道:“皇上龙体大安,是国之幸事。这寒冬腊月,臣身上的旧伤日日发作,正恐无力处理政事,辜负皇上信任。如今皇上醒来,臣正该交还政务,顺便向皇上讨个恩典,准臣修养些时日。”
成始帝心中一动,只觉得呼吸都顺畅许多:“凌卿哪里话。凌卿是肱骨之臣,是朕的左膀右臂,朝中如何能离开凌卿呢?”
话倒是实话,是不是真心……哼,世人皆知。凌子胤又道:“臣自当肝脑涂地,”看皇帝脸色一哽,接着说,“只是臣实在是深受旧伤之苦,且朝中还有右相、各位大人为皇上分忧,还请皇上准臣修养。”
成始帝听凌子胤提到右相,仿佛被触动到了隐晦的心思,也不耐烦跟凌子胤绕圈子:“如此,朕自然是要准了凌卿所请之事,凌卿好好休养,须得为大楚保重身体。”
凌子胤再拜谢,殿中一时君臣和睦。不一会儿,就一同上朝去了。
凌子胤并不在意皇帝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和皇帝周旋。皇帝要收拢朝政,便随他去。凌子胤满心想着的,只有他的小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