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宫里便派出人来宣摄政王觐见。凌子胤先行入宫，而鲜于煜也收拾收拾，回了皇子府等待消息。

第二日上朝之时，成始帝将戎狄进犯的折子拿出来议事。

成始帝虽正值壮年，但接二连三的事情搞得他焦头烂额，所以此战，成始帝是不太想打的。成始帝无心扩展疆土，也有前阵子的选秀、晋封、年节等等导致现在国库空虚的原因，再加上天寒地冻大楚士兵又不如戎狄适应环境，可以说，此战，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条站在大楚这边。

可是，他的文武百官已经不再是纯臣，他的儿子也都兴致勃勃的想要揽一份军功在身上，所以，朝中几乎没有主和的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一致：主战。

成始帝气血逆涌，猛咳一阵。张有忠见状忙递上一方帕子，下列百官也都纷纷跪地，殿中一时静的落针可闻。成始帝缓过这一阵痒意，又接过张有忠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将帕子递回去的时候狠狠的攥住了张有忠的胳膊，几息之后才一言不发的松开。

张有忠惊出一身冷汗，默默的接过茶盏，站了回去。

成始帝叫了起，目光缓缓的扫过面上一脸关切、眼中一片野心的诸位皇子，最后在战战兢兢面色苍白的、如同鹌鹑一样的七皇子身上停了一下。

“西疆战事退朝之后拟个折子呈上来，都散了吧。”成始帝不得不战，虽贵为天子，却还是身不由己。成始帝心生倦怠，起身在张有忠尖着嗓子的“退朝”及百官的山呼皇上声中萧索离去。

底下跪着的鲜于煜眸中一片冰冷。

再过两日，随着西疆战事加急的消息一起传来的，是皇帝命七皇子替其亲征、踏平西疆的旨意。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七皇子是出了名的一无所长，在诸位皇子中最是不起眼，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选秀一事，可偏偏又使得皇帝旧毒复发。更别提七皇子现在还重伤未愈，此时派他出征，无异于将稚儿扔进狼坑……众人一时竟看不清成始帝的心思。

七皇子府接了旨意之后并无多大动静。鲜于煜怡然自得的收拾行装，懒得到众人眼前去演那个重伤未愈的孱弱皇子。

出发前夜，鲜于煜摒退下人，静静的坐在桌前，并不急着去睡。烛火摇曳，橙暖的光染上少年还有些稚气的白皙脸庞，褪去了少年平日里的种种伪装。

凌子胤轻叹一声，手指不规矩的触上少年的乌发：“殿下在等我？”

鲜于煜垂眸盯着手中杯盏，不动，也不出声。

凌子胤将杯盏从少年手中取出，顺势握上，将一个玄色扳指套上少年的手指：“从殿下打定主意要去西疆，我就找人打了这扳指，幸好赶上了。”

鲜于煜目光又盯上了手指上的扳指，依旧是不说话。

凌子胤松开少年的手，自怀中取出几张银票和一袋银钱，放到桌上：“临近西疆银票当是用不出去的，殿下一路先用银票，到了西疆附近再用银子……”

“本殿下自己没有银钱吗？”鲜于煜终于开口，声音轻恼，眼睛却并不看凌子胤。

“殿下自然是有的，但是，殿下用着吧。”凌子胤露出点笑意，“殿下不愿瞧见我，那我这便走了。”话是这样说，但凌子胤却仍是待在原处。

鲜于煜睫羽颤了下，还是抬起眼来，定定的看着凌子胤。

凌子胤叫他这样看着，心软的一塌糊涂。他的殿下从小到大第一次出征，他的母后不在，他的父皇没存什么好心，他不能去找他的舅舅，一时之间，他的殿下竟是如此孤苦无依。他的殿下肯定会怕，可他的殿下什么都不能说。

他的殿下还不会的事情，他可以慢慢的教，怎好真的将人逼急了叫人伤心。于是，凌子胤使力牵起鲜于煜的手将人带起来，并不在意鲜于煜轻微的挣扎，将人带到床榻边：“殿下，我叫鬼魑跟着殿下，另外派一队亲兵充作殿下的护卫，钟离晟那边也都打点好了，殿下不用害怕……”

话说到这，掌心果然传来小殿下报复的掐弄，并不太疼，凌子胤轻笑出声，拉着人坐下：“但是，纵然一切妥当，我还是担心殿下，想着干脆派个人装作殿下去西疆得了。”

凌子胤松开少年的手，半跪着去脱少年的长靴：“所以殿下，你要好好周全自己，不然，我少不得要追去西疆将你带回来。”

凌子胤将少年披着的长袍取下放在塌前搭子上，又将少年塞进扯开的被褥中，掖好周边，便这样半跪在榻边，看着少年侧过来的精致容颜：“明日出征要早起，我就不来了……”

少年眸中深处藏着浅到难以察觉的依赖，看的凌子胤恨不得就这样真的让人替他去战场，就这样将他藏在自己的宅院里，将他拢在自己的怀中疼好护好。

可是，他不能。

他的殿下总有一天要站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的殿下是鹰隼，不是娇弱的花朵。

他不能因一己之欲而折断他的翅膀。

他不能。

凌子胤最终只是放肆而克制的轻吻少年的额头：“煜儿，别怕。”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