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依旧毫无暖意,京城便又是一年三月初春。沉寂了整个冬天的鸟终于苏醒,有从灰白的天空猖狂飞过,有在暗沉的红瓦妖媚高吟。黎明的冷风飘进木家庭院,携着城边野花吐露的第一缕幽香。残雪清扫在一边,露出微冷的青石板。家丁们已在后院忙碌,哈出的白气恍若单薄的鬼影。
“小姐,雪山天寒,何不推迟一月再出发呢?”
木子南清点了遍行李,看着自己的老管家,眸光不经意滑向屋内那块碑,于是毫不掩饰地惨淡一笑,眼中便弥漫出大片大片雾般的殷红。她垂下眼,玉白的指甲轻敲着自己的红鞭。未绾的青丝滑下几束,美极,也魅极。
眼眸于睫毛下遮掩,她明润的声线如筝音于空轻旋,又如沐春风:“张管家,子南打听了这么些年,哪次有消息不是立刻动身的。”语调却微带着自讽的笑意。又道:“此行少则三月,多则一年,便是要麻烦您打点好木家上下了。”
木子南拢了拢头发,唇角勾出半点笑意,眼中流转几处波光,抬头便压了满城春色,说:“这倒是未尝要我惦记过。”说罢便转身,眼神在白气的掩饰下迷离。风忽又开始肆起,张管家顿了顿,终只是叹了口气,对着一袭红衣离开的方向深深地鞠躬。
“——那便是祝您,一路平安。”
老管家望望灰白的天,一只黑鸟飞速进入他的视线,停在滴水的屋檐上,羽毛已沾了湿气。它望望左右,又飞出。老管家余光隐约能瞥见院中将绿未绿的树在风中张牙舞爪。摇摇头终是走进了厅门。他虽是,也只是看着自家小姐长大罢了。
张管家轻轻拂掉黑色石碑上点点灰尘,恭敬地欠了欠身,喃喃道:“华公子,小姐又去了。”
雪山深处立有一碑,碑上刻有华奕谷。字迹似出自温婉女子之手,然,“华奕”二字又透出挺拔。刻痕深似鸿沟,如融着彻骨的恨,抑或早殇未完,不甘至极的爱。
雪地上的血滴殷虹,如寒冬盛绽的腊梅,木子南拖着染血的红鞭,手轻拂着冰冷的谷碑。身上的血仿佛是热了,可又分明还冷着。
谷内扫雪的弟子看着这个女子被雪衬得妖异的脸庞,在她倒下的瞬间才回过神来。不知怎的就像被女子脸上溢出而又无处安放的至悲之色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竟是去通告了谷主。
弟子想着,完了完了,大师兄可下过禁令,春冬季节拒不愈客。自己这般,不知会被训成什么样子。可他仍是把自己那并不熟练的轻功施展到极致,向谷主的素心阁奔去。他总觉得,谷外那样美艳的女子,应是在城中无忧地嬉笑才是。
“青石,风风火火作甚。”大师兄——萧白一见青石就皱起了眉头。
青石的勇气一见萧白就卸了大半,但还是磕磕巴巴地说:“谷外,有、有······”说着就没了声音,中途还偷偷抬眼看了看大师兄的脸色。萧白一看青石那畏缩样子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想扶额。他觉得像青石这种怕自己怕到话都说不完的,也是少见了。难不成梦游的时候在他脸上放虫子了不成。
“青石,谷主春冬之际畏寒,不得替人医治。若是人人都如你般心软,不是累死谷主了么?”
“可是、可是······”青石知自家大师兄定不会同意,可谷主向来心不狠,便是鼓足了勇气,冲素心阁大喊道:“谷主,门外那红衣姐姐生得好生漂亮,唔唔唔······”萧白捂住青石的嘴巴,只觉这是个祸害。
华奕谷有3条规定。第一条便是春冬之际闭谷拒客,第二条是凡红衣女子谁拒谁死。第一条是谷主默许的,可第二条是人谷主规定的。
——果然,素心阁门开了。
然而,谷主的脸上就像见了鬼。壁上挂着的霜剑,竟嗡嗡地震动着。
萧白猜测过谷主定的规矩是为了等一位故人,现在看来是等到了。
青石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作用的。就是不知道又会被大师兄踢去扫多久的雪。——谷里第三条规定:犯事者扫雪。他虽没犯事,但相信萧白能找到事让他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