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卿儿!”女子刚踏进厅堂,一个穿着尊贵的妇人便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
“娘,我回来了。”女子轻轻搂住妇人。三年不见,四十不到的娘亲竟添了白发,再望向坐在主位上的父亲,也衰老了许多。
“卿儿,回来了就好,以后我们和你爹爹一起开心地生活。”妇人偷偷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三年的离别,对她来说太过漫长,多少次她就要到歧云峰找女儿,然而丈夫却说这是女儿必须经历的,再爱女心切的她,也只能熬过这三年。好在三年期限已过,女儿终于又回到了她身边,思及此,妇人的眼角不免又泪光闪烁。
“爹。”女子扶着母亲走到厅堂坐下,然后和主位上的男人默默对视。
“嗯。”许久,男子才有所回应。依旧是那个寡言的父亲,短短一声“嗯”让女子有了一种归家的真实感。哪怕再冷静,却也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离家的磨练虽让她有了一份坚毅与果敢,然而在那个伟岸的如山一般的父亲面前,仿佛自己还是那个懵懂的女孩,无忧也无虑。
“卿儿”,男子缓缓站起,似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些什么,只淡淡地叹了口气,“接下来就好好陪陪你娘吧。”
望着男子跛着脚艰难离去的身影,女子心头归家的喜悦被淡淡的愁绪覆盖。六年前的那次大战,是她有记忆以来爹最狼狈的一次,那时年幼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爹没有像从前那样骑着高大的骏马凯旋而归,而是昏迷着由马车运回,到家后更是昏迷了许久,久到她已点不清日子,只清楚记得那时娘每天以泪洗面。好在父亲最终挺了过来,只是身子大不如前,右腿更是残废了。人人只知骁勇的易海川将军在大胜安定后退隐朝堂,却鲜有人知是将军身受难以治愈之伤无法再领兵作战。
而作为爹唯一的女儿,她多少次恨着自己的女儿身,她是多么渴望能够像长子一样接下父亲的责任,保家卫国。摸着手上因长期使用兵器而磨出的茧,也清楚知道自己身上有数不清的伤痕,然而她不悔,对于三年前自己跟随师父上山学艺的决定她丝毫不悔,三年的血和泪,也终于练就了她一身武艺,而她,丝毫不会比男子差!
看着陷入沉思的女儿,易氏满是心疼。她也恨自己无法为易家生下男儿,更是心疼要女儿去承受这一切。十四豆蔻年华的女儿没有其他女孩子的撒娇依赖,过早懂事的她放弃了安逸的生活,努力想用她还稚嫩的肩膀撑起这个家……
“小姐!小姐!”只见远处一个藕色身影快速奔来。
“小姐,”晓莲拍着胸脯顺着气,“那个小乞丐醒了过来就要离开,我劝都劝不住,小姐你说该怎么办呢?”说完便紧盯着女子的神情,生怕她把那个可怜的小乞丐赶走。
看着晓莲紧张的神情,女子也抛却了心中的愁绪,露出了淡淡笑颜。“那我就去看看吧。”
刚踏进院子,就有一个人迎面撞来。女子轻盈一闪,右手一转便将来者拉住。
“放开!”一个稚嫩却颇为严肃的声音响起。
“放开可以,只是你要告诉我为何要急着离开?”女子松开手,略带兴味地看着这个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的孩子。
“那你先告诉我,我又为何要留下?”男孩没有丝毫的慌张,一如在街头被打时的镇定。
“因为我想要个弟弟。”不知为何,这句话就这样说了出来,一时间惊诧了女子自己和男孩。“我叫易卿,,我认你做义弟,以后你便叫我姐姐。”易卿并不想收回之前的话,身为女儿身的她,确实一直想要个弟弟,而这个小乞丐她不仅一点也不排斥,还对他颇感兴趣。
男孩将头轻轻撇过,清秀的眉头微微皱起。男孩脸上虽脏兮兮,然而易卿早已察觉,除去脸上的污秽,这男孩必定眉目清秀。
“小乞丐,你倒是说话呀!”一旁的晓莲不免开始着急起来,自家小姐的性格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能有这样的恩惠更是十分稀奇之事,然而这小乞丐却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换做她自己早就磕头谢恩了。“小乞丐,还不磕头谢恩!”晓莲说着还要动手将男孩压下磕头。
“晓莲,”易卿看着自己比当事人还着急的侍女,颇感无奈,“你先退下,去给他准备几套干净的衣服,再准备好洗澡水。”
“是,小姐。”
晓莲也不管男孩能不能看得懂,只管朝男孩使眼色让他谢恩。然而就算晓莲眨得眼睛泛酸,男孩也不为所动。晓莲轻叹一口气,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一步三回头地默默离去。
直到藕色身影消失在转角,易卿才又缓缓开口:“现在可以告诉……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一时之间还不熟悉“姐姐”这个词的易卿虽还是有些不习惯,然而语气已经不由得开始温柔起来。
男孩轻轻嚅动了嘴唇,终究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是眼睛里带上了一抹悲凉。易卿仿佛也感觉到了那股来自男孩的浓重的忧伤,顿时让她感到不忍。目光扫过男孩紧绷的瘦小身体,有些怜惜地开口:“既然不愿说,那便算了吧。我暂时唤你小易,易卿的易,可好?”
男孩终于抬起了头,凝视着易卿的脸,仿佛想要寻找到些什么。易卿也不打断,任他静静看着。都不说话的两人,只静立着,一个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一个是倔强寡言的男孩,三月的春风轻轻吹拂,好像能听到花开的声音,此刻的男孩,仿佛感觉自己冰封许久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好。”不知过了多久,男孩终于出声。
易卿随即露出了淡淡微笑,轻抚着男孩的头说:“小易,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你要记住,从今以后将军府就是你的家,你再也不是街头被欺负的小乞丐,你是我的弟弟。”
“嗯。”此刻乖巧应答的小易还弄不清楚自己答应的真正原因,然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很喜欢她唤他小易时的温柔表情,因为那会让他的心,不再那么孤单、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