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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便有书生拢袖道惹,“小姐好相貌。他日定得如意郎君相伴。”
梦中她羞怯不已,掩窗不见,“兀那书生好生轻佻。”
书生仍行礼道,“小姐有福相。为大富大贵之貌。郎君如意,诰命加身。今日小生与小姐比邻而居,亦可沾沾喜气。他日兴许也能榜上有名。”
书生嘴甜,小姐心中欢喜,掩嘴而笑,不免垂首多看两眼。
书生眉目秀气,然却两颊微消,一副贫困不舒之貌。
之后的光景就模糊过去,白小姐却似乎得见结局。
书生终究不是术士,小姐亦未曾嫁与如意郎君。小姐体弱,未过几年渐病势沉重,又逢强人来袭,家道败落,枯骨委顿于路旁。书生不知因何路过,埋骨与大树之下,立碑,上书“白氏瑾娘之墓”,祝祷而去。
说来也怪,书生见小姐不过数面,倒不知怎知小姐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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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姐心想,大概还是老乌鸦的蛊惑能力太过,便是她梦中故事也得了白瑾之名。
那日诳过白小姐之后,鸦的心情似乎大好,打量白小姐之时常难掩笑意深长,一眼就让人看出就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白小姐不由有点对自己的世界观有所挣扎,其实说起来,真如鸦所说那样也不错。
白小姐梦境之中,小姐也罢,贵胄公子也罢,无一不是徒然早夭。自己父母也是,年纪轻轻便亡于事故。
鸦说的没错,人的生命太短了,短得他们想做什么都得匆匆忙忙。
白小姐盘膝坐在鸦的身边地上,“我最近梦很多。”
鸦拿捏的那块玉石放了下来,应了一声,坐在窗台上居高临下一脸喜悦盯着白小姐。
白小姐没来由有点恼怒,斥道,“是不是和你有关?”
“嗯。”鸦想了想又道,“也没什么关系。我现在开不了水镜,不然你就知道了。白瑾。”
白小姐闷声没有说话。
鸦想了想又期盼道,“你梦里能见到我么?”
白小姐有点恼,摇头果断道,“你相貌都变来变去的。谁知道你是哪个呀!”
鸦被她堵了个哑口无言,目光黯淡了一点儿,“我以为你知道的。我明明一直在你身边。”
白小姐一听,心又软了,捏着被他摸得光亮光亮的玉石道,“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鸦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他捏着两块玉石仍旧上下交错摩挲着,“你说你想入轮回。那就入轮回。你去投胎转世我跟着你,跟不了就再去找你。”也不知为什么,鸦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点儿,玉石之间发出一点擦碰的声音,鸦各自攥在了手中,缓声又道,“但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入轮回。不是舍不得。如果那样,你我就什么都忘了。我也会像你一样,什么都记不住,甚至不会来找你。总得留一个守着。”
鸦这句就把白小姐的疑惑解了大半,心里却仍有点堵得慌,这只莫名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老鸟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已经窥视多年。
鸦说了出来,似乎有些不悦,眉头微微蹙着,手攥紧了,等了好久才骤然把手又伸到了白小姐面前,两掌之间凝着一团绿莹莹的水雾,白小姐用手指拨开了,里面是颗晶莹剔透的裹了一团云翳一样的小珠子。
鸦展眉笑道,“好看么?给你的。”
这珠子也不知道先前被他藏在何处,白小姐触手之处只觉冰凉,随即又似有一丝所有若无的气脉从她指尖往脑海之中钻入。
鸦把一堆失去了光泽的玉石用细布擦净了,嘟囔道,“这些还能卖。反正他们也看不出什么。卖了就能回本了。”
鸦忙活着他的贩卖大计,白小姐则是将那颗看了又看的小珠子打量了个遍,“这是什么东西?”
“玉精。”鸦知道白小姐肯定不明白,“就是玉石的灵性所在。现在矿脉枯了。灵物也不好找。折腾这么多天才弄出这么一点。比没有强。你先戴着。”
白小姐将信将疑把小玉珠挂在了脖子上,那种穿透心神的凉意更为明显,白小姐仍有些不安,“这有什么用?”
“用处不大。差不多就是保平安的。和水镜也差不多。说不定你能想起点儿什么。”
“水镜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只会开。你走的时候,把自己的法力和回忆都封在里面。我找到你了,你愿意我就打开让你看,你愿意了就自己取回来。你不愿意就当看个故事。”
鸦想了想又抱怨道,“我现在开不了。只能这么折腾一回。”
“嗯?”白小姐觉得鸦一别扭起来眼睛就睁圆了,脸鼓起来有点包子样。比装模作样的时候可爱多了,乘机捏着他的脸颊笑道,“你是年纪太大记性不好了吧!”
鸦当然矢口否认,“当然不。呃,其实也算。毕竟这么多年说修炼也没好好修炼。尤其这几年,环境也不怎么理想。受伤也是一方面。”
白小姐听他说得可怜兮兮的,就不戳他了,想了想才蹲在他面前道,“但你找到我又怎么样呢?其实说起来我并不是你认识的白瑾。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经历过的事情都是这二十几年里的。那些记忆,对我来说真的像是看的别人的电影。鸦,你懂人么?懂什么是做人么?”
鸦飞快的点了点头,很快又迟疑了,缓慢地摇了摇,“白瑾。我能让你想起来啊。”
“但想起来的那个并不是我。”白小姐说,“我并不是不愿意承认。而是,我已经不是你说的那个白鹤精了。”
鸦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人。”他从窗台上爬了起来,站在了白小姐面前,在她颈后揉了揉,“我不强求你做回白鹤。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你想做人,还是做回妖怪。你可以自己选。你可以慢慢想。这辈子不行,还有下辈子。反正我也没那么容易死。我在你身上做过记号,会找到的。”
“记号。在哪儿呢?”
“你脖子上。”鸦努努嘴,“其实正常情况下你应该感觉不到的。但是寿数终结之前会越来越明显。”
白小姐就聪明了那么一回,“我真的感觉脖子上有东西。你是说,我快死了。”
“每次你都不会活很长。”鸦想想道,“还有两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