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眉道:“也许是她在躲你,所以才下意识往被子上靠?”
贲子良点了点头:“是有这个可能。但是后来她在给咱们讲她的经历的时候,眼睛时不时往被子上瞥。你坐的远,又是正对着她,她又一直低着头,所以你没看见。我坐在她的侧面,离得近,看见了好几次。后来你在她身后倒腾那些箱子的时候,她动了好几次,好像很不安的样子。”
“这能说明什么?被子有问题?”
“我猜,那被子里有个小孩儿。”
“小孩儿?!”
我一下惊呆了,众人也都奇怪的看着他。
“你……你凭什么说有个小孩儿?”我心里实在震惊,其实凭着贲子良今天晚上的种种表现,我此刻已经基本相信他说的话了,只是我仍然不愿相信那个女人对我们撒谎,她怎么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撒谎?
“就在你提出让她跟你走的时候,她十分犹豫不决,我也以为她最终会同意。可是我看到那团被子动了一下,一个黑色的东西一闪就没了,我以为我看花了眼,但我还是相信我的眼力的。我边看边想,那黑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看到被子上有不少发黄的水渍,再加上那股冲鼻子的尿骚味,你想想,哪个大人会尿到被子里?只能是小孩子!而那黑色的东西,就是一只小手,一个小孩子的手。当她说她不会跟你走的时候,我的猜测也落实了。她带着一个生了病的孩子,当然不会跟你走!”
我心里发凉,愣愣问道:“那她为什么不说孩子的事?”
父亲见我有些不对劲儿,忙接过话道:“看来这个女的没说实话,明天去T县的事还要再慎重商量。”
贲子良点了点头,道:“其实,我想她是有什么苦衷吧!她说的其他事不一定是假的,但关于她的丈夫和孩子,她的确是瞒了不少。”
我渐渐冷静下来,忽然想起贲子良在离开土洞的时候,问起那女人是否认识江边尸体的时候,那女人说的话。
我问道:“江边的那具尸体,是她丈夫的?”
贲子良看着我,点点头,道:“很有可能。”
我沉默了。她说不认识,又说没敢看,这本来就是矛盾的。看来,她真的撒谎了。
可她为什么撒谎呢?到底有什么是不能让我们知道的呢?
我很疲累,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和衣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个女人要骗我?我那么真心的对待她,为她的故事流眼泪,诚心邀她跟我走,给她食物和饮料,她为什么要对我撒谎?亏我还以为她是另一个我,为她伤感,为她惋惜。是了,她怎么会是另一个我呢?我是绝对不会跟真心对我的人撒谎的啊!
我懊恼得用被子蒙住头,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一时想要亲自去问问她,一时又想干脆一把把那破被子里的孩子揪出来,看她怎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身体上的疲惫不容我再胡想下去,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里一时出现江边那具尸体青面獠牙的脸,一时又是破旧棉被里爬出来的黑孩子,一时又是那女人哀戚无限的眼睛,我在恐惧和悲伤中漂来浮去,感觉自己一脚踩空,一下子跌进冰凉刺骨的江水里,淹得我几乎窒息……
我努力睁开眼睛,掀开盖在头上的棉被。
微微的晨光透过芦苇缝隙照进窗子,我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推门而出。
用过简单的早饭,我和贲子良还有父亲,划船赶往T县。
四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T县江桥下,将小船靠岸系好,我们三人正式踏上T县的土地。
我们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将这个不太大的县城大致看了看。情况比我们所听到还要险恶。
整个县城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几乎没有一个超过两米的高墙,所有建筑都被炸毁、烧毁,街道由于大雨的冲刷很是干净,焦黑色的或破碎或完整的头骨腿骨被冲到街道两旁低洼的地方,一堆堆,一片片,看起来触目惊心,恐怖异常。
整个县城就像一座被荒弃的鬼城,寂静无声,触目是令人胆寒的焦黑色,脚下是湿漉漉的铺满细碎骨片的柏油路,吸入肺中的空气带着一股湿冷发霉的腐烂气味,令人作呕。
三个小时后,我们坐船离开了这座鬼城。据贲子良说,这里的情况比他之前回家时所看到的城镇的情况还要糟糕,这里似乎毁灭得更为彻底。
不管怎么说,这里看起来恐怖,实际上还是安全的。我们的行程要继续了。
生火做饭,好好的吃了一顿,我们当晚就出发了。
一路沿嫩江北上,中间经过不少村镇县市,我们偶尔会去夜探,情况毫不例外的同T县相似,看来军队将这些地方毁得很彻底。偶尔看到只剩半个牌匾的商店,满怀期待的进去搜索一番,希望找到瓶装矿泉水什么的,可结果证明这依然只是一场空想。
看着一座座荒村鬼城,有时候我会想,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它保护着我们,也制约着我们,让我们有安稳的生活,走出国门之后有个表示属性的称号,我们依赖它,以它为荣,并努力的爱护它建设它,让它更加优秀,好让我们更加依赖它,更加以它为荣。然而现在国家却成了催命的符号,曾经是人民坚强后盾的解放军变成了追命的阎罗王,家园被毁灭,人们没有活路,逃无可逃,躲无可躲,家不家,国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