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三诚刚入座,便问道:“怎么不见二哥?”
荣闫道:“老二身子不好,经不起大场面的折腾。你二哥若知道你这样惦记他,一定很高兴!他也是一心一念要来看你,被我拦住了。吃饭完后你再去探望也不迟。”
三诚眉头深锁,“六年都没有调养好一些吗?我记得从前二哥能时常出来走动的,怎么又严重了呢?”
荣闫叹了口气,“这你是有所不知,自你走后,老二的身子骨愈发地脆弱,不经意就会染上风寒,中药从来没断过。有一次癫症发作,若不是你三娘及时找来大夫,恐怕就见不着你二哥了。哎,你远在异国,很多事情都不能及时送达啊......”
三诚若有所思,接着捧起酒杯,对白亭秋道:“若如爹所说,我真要敬三姨娘一杯。敬您在我不在的时候,尽心待我二哥,还将我爹照顾的容光焕发,仿如娘亲在世时一般。”荣三诚所说的娘亲便是二夫人了。白亭秋听出他的别有深意,瞥了一眼神色游离的荣闫,仍不紧不慢地说道:
“二夫人风姿绰约哪里是我可以比拟的。我只不过是学着二夫人的样子在伺候老爷罢了。况且与二夫人一样作为老爷夫人的我的,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气息沉着冷静,言语得体。
莘萝浅浅地出了口气。
荣三诚撇了荣闫一眼,看他点头不语,也不再说什么,放下酒杯坐了下来。
“三年前收到来信说奶奶去了舅爷爷家暂住,现在看来,定是住得乐不思蜀了吧。”
荣闫哈哈大笑,“是,去年我就遣人去苏州接你奶奶,没料想她生生回绝了,说是要再陪陪娘家人。我也就由着她尽兴地玩儿。这不你快要回来了,上个月又去了趟,只是你舅爷爷身体不大爽快,你奶奶又是舍不得。我想也是罢了,年轻人腿脚方便,若你想念奶奶再去苏州便是。”
三诚点头赞同,“那是当然,做小辈的哪有让长辈迁就的道理。等我安顿好了再去探望奶奶和舅爷爷。”
说话间,已到了开席的时间,荣闫起身祝了酒起了头,众人都动起筷子来。
“娘,娘,我要吃那个!”荣五霖坐在梅双双身旁静了许久已经是难得,盯着一桌子好菜垂涎欲滴,终于能吃了当然是兴奋地手舞足蹈。荣闫十分疼爱幼子,宠溺惯了,这样的行为常发生在饭桌上。
白亭秋倏地给了莘萝一个眼色,她心知找准了时机,便自然地放下筷子,自然的拿起酒杯准备敬酒,又自然的勾了一下板凳,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竹心条件反射地用手扶,她便自然地手一抖将酒尽数洒在荣五霖的身上。
小孩子本就娇惯,哪里这样狼狈过,透亮的双眼眨巴眨巴,哇的一声哭出来。
“竹心,你在做什么?”白亭秋狠狠地瞪向她。
竹心吓得连忙弯下腰,道:“小姐对不起。三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你若不是故意的,难道是我打翻了酒杯洒在自己儿子身上吗?”梅双双一边擦拭着五霖的衣服一边没好气地冲她道。
“对不起,五姨娘,是我不好,把酒杯打翻的,您要怪就怪我。”白莘萝微低着头,语气中含着委屈。
“我知道不是你,我都看见了,不怪你。只怪那丫头手脚不稳碰了你才洒了酒的。”
“不是的,五姨太,我只是要扶板凳,哪知道……”
白亭秋厌恶地睨了她一眼,对荣闫道,“老爷,这丫头做事毛手毛脚,居然还敢把过错推到主子身上!您再看看她穿的,可像是下人的作风?连萝儿都穿的素净,她竟敢逾矩,这难道不是漠视荣家勤俭持家的家风吗!”
话音刚落,众人皆是将目光落到莘萝的月白色长衫上,再往后看,竹心的桃红色显得格外艳丽,若不知道的还真是分不清主仆了。
荣三诚怫然不悦,“只不过是一个下人,因为我回来穿的喜庆了点,三姨娘不至于说的那么严重吧?”
一时间,众人沉默。竹心抬起眼用求助的眼光看着他。
三诚目光一凛道:“既然下人不中用,调教一下便是。这位想必就是我素未谋面的五弟吧?生得那么俊俏可别哭花了脸。五姨娘,这也算是咱们初次见面,你就当是卖三诚一个面子,消消气,行吗?”
梅双双也是能听得出好坏话的,娇艳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三少爷可别这么说,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清楚,你别太抬举我了。出丑的不只是我和老爷的儿子,也是你的五弟。你又何必为一个丫头求人情?”
莘萝忙道:“三哥,五姨娘,你们别生气,竹心到底也是个只懂穿红着绿的丫头,可她是我的丫鬟,她的错也该是我来承担。今日本就是高兴的,是我扫了大家的兴致。爹,请你罚我吧。”
这番话说得着实诚恳,梅双双听着心头舒畅,剜了三诚一眼,便只顾着哄流泪的五霖。
“你确实该罚。”半天沉默不语的荣闫勃然变色,“怎么连自己的丫鬟偷了东西都不知道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莘萝也是迷茫不解。
“爹,这话.....”
荣闫却摆摆手示她噤声,朝着竹心冷冷地发问:“你头上的翡翠八角坠角是哪里来的?”
白亭秋用帕子捂住嘴巴,讶然道:“那可不是明雨姐姐的东西吗?”
想那二夫人在世的时候,她还未进府,可白亭秋是荣府的老人,于是梅双双故作惊讶,随声附和道,“二夫人!二夫人的东西怎么戴在你头上?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莘萝则是一副大义赴死的模样,沉声说道,“爹,竹心竟做出这样对二娘大不敬的事,是我没有管教好下人,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竹心摸着头上戴着的他们口中二夫人的遗物,心中除了震惊之外就是无尽的委屈。她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更没有做过偷窃的事情啊!怎么突然会这样!
白亭秋见荣闫没有言语,趁热打铁地说道,“老爷,我记得这丫头原是三少爷出国前使唤的丫鬟,平时也不是萝儿的近身丫鬟。只是今日后堂忙碌,惠荷在那里做事,她才在这里侍候的。实在不能怪萝儿啊,老爷。”
荣闫岸然道貌。“竹心服侍主子无用,办事拖累,盗窃家用,家法第四条处置。荣厉,先把她带去柴房。”
竹心竟是被吓得一句话也没有说出,生生地被荣厉拖拽下去,只是一直恐惧地睁着双眼,企图从一众麻木间辨得一丝怜悯。
莘萝哽咽道,“爹,是我没有管教好下人,请您责罚。”
靠的近的酒桌闻得这边动静,众目睽睽,荣闫碍于情面,又恢复了蔼然可亲,道;“此事与你无关,是那丫头心思阴毒。再说,明雨在世时你年纪尚小,不记得她的东西也在情理之中。若真要罚你,那就罚你带着五霖到房里换件衣服去吧。”
莘萝应了,拽着五霖的小手离席而去。不一会儿,饭桌上又恢复了热闹的景象。白亭秋神色坦然地与荣三诚对视,荣三诚自然报以微笑,只是放在桌下的左手紧紧掐住桌腿,指甲划出锋利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