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到卫拂十五岁时,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能开口说话了,练习了几个月,很快便与常人无异。这令人惋惜的残缺品稍经琢磨,竟然剥脱瑕疵、变成了完美无缺的温润公子。
然而这些还不算是他传奇人生的全部篇幅,先皇晋元帝在位时期,宫中疫病流行,婴儿接连夭折。晋元帝无奈之下将几个小皇子送往亲信大臣家抚养,四皇子牧衡被分给了镇国公府。卫拂恰与四皇子同龄,两人自然而然成了要好的玩伴,此后情谊日笃,卫拂极得牧衡信重。
三年前牧衡继位大统,登基后立刻将窝在兰台修书的卫拂迁入中枢,拜为西台舍人,掌起草诏令、接纳文表、出宣劳问。舍人官阶五品,是天子身边极为清贵显要之职,往小了说是随侍御前,直达天听;往大了说那就是参决大政、总理机务,拿他当未来的宰相培养。
比起一帆风顺的人生,跌宕起伏又带点玄乎的经历总是更令人津津乐道。陈端文久闻他的大名,第一次正面接触,还有点好奇,陪站在旁边时不动声色地偷眼看他。卫拂没察觉到,佯装不经意问道:“什么大案竟然惊动了你们皇城卫?这样满城搜捕,难不成是悍匪巨盗?”
“倒也不算大案,只是碰巧撞上了。”陈端文道,“下官方才带队巡街时,忽然听见同世药堂里有人呼救,过去一看,发现药堂掌柜许世福背后中刀倒在地上,已气绝身亡。”
“你们刚好在现场抓到了凶手?”
“呃……也不一定就是凶手。”陈端文搔搔头,有点底气不足,“下官带人到药堂中查看死者情况,有个手下忽然闹肚子,要借他家方便。谁知刚走到后院就撞见个可疑人影,他叫嚷起来,那人见势不妙便翻墙逃跑了,我们一路追赶,到这条巷子时不见了踪影,这才挨家挨户进门搜寻。那人就算不是凶手,也绝不清白……是下官哪里说错了吗?”
“啊,没事,”卫拂收敛了过于明显的表情,微微笑道,“我只是觉得那笨贼太倒霉了。”
陈端文觉得他莫名其妙,但是又不好在面上露出来,只得干笑两声。好在片刻后几个皇城卫搜查完回到前院,都称没发现异常,唯独一个刚入队不久的新人直眉楞眼地说:“属下方才在后院地上找到几片碎瓦,屋顶上缺了一块,请教大人,可曾看见是怎么掉下来的?”
卫拂闻言没作声,先含笑瞥了陈端文一眼,看得他汗毛倒竖三尺,只想撸袖子冲上去抡飞这个没眼色的愣头青。
“这……卫大人……”
卫拂摆手示意无事,温声答道:“附近街巷里常有野猫出没,瓦片是房顶上的野猫一脚踩滑的。我家这宅子一直空着,屋顶好些年没翻修过,风吹日晒的,难免有些朽坏松动的地方,让诸位见笑了。”
一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朝廷命官,无论如何犯不着窝藏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嫌犯。那皇城卫默默行了一礼,站回队中,陈端文受够了提心吊胆的问话,只想赶紧结束这倒霉差事,见众人都没话说,朝卫拂一拱手:“卫大人,今日多有打扰,还望恕罪。下官先告辞了。”
“陈校尉言重了。”卫拂欠身还礼,转头吩咐道,“卫叔,替我送送陈校尉。”
卫荣趋上前来引皇城卫出门,卫拂信步走回后院书房,见屋里陈设还算整齐,家具都在原位,随手关上门,扬声朝紧闭的书柜道:“皇城卫已经走了,出来吧。”
屋中一片寂静,柜门静静关着,无人应声。
卫拂忽地一怔,旋即快步走过去拉开书柜,只见里面空空荡荡,哪还有人在。
他茫然地松开手,左顾右盼,在原地转了一圈,像个丢了尾巴的小狗,终于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有点丧气地盯着柜子里浅浅的灰尘,总是上翘含笑的嘴角无意识地抿了起来。
都知道他是从命案现场逃跑的了,还这么没有警惕心吗?
黑衣青年从房梁阴影里一跃而下,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背后,伸手轻轻一拍肩头。
骤然受惊的卫拂猛一扭头,黑衣青年从容后仰,轻松避开飞起的长发,很愉快地欣赏他三魂七魄原地升天的惊恐表情:“谁一脚踩滑了?”
卫拂:“……”
“你这人真是……我真是……”他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深吸气,黑衣青年不慌不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当心再把人喊回来。”
卫拂险些被他玩死,按着胸口缓了半天,心脏才逐渐从嗓子眼落回胸腔,长吁了口气,低声抱怨:“我就应该大喊快来人,让皇城卫把你抓走。”
“所以为什么没有?”
黑衣青年没有错过他刚才回头那一刹那,惊愕和惊喜同时在他眼里放烟花,漂亮得足以落进画里。他逼近一步,玩味地问:“你认识我,我们以前曾经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