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秋收的季节,也到了秦雪嫁人的时间。
期间秦雪偷偷跑出来找过我,说要和我私奔,我拒绝了。
她诧异地问我:“为什么顾帆哥,为什么,你不爱我了吗?我要嫁给别人做三姨太了,难道......你就不想我嫁给你?”
“我想,”我诚恳地说:“可我什么都没有,我给不了你好的生活,但那个财主可以,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他都可以给你,而我,”我想起早上吃的黑面馒头,忍不住苦笑:“我连一顿好点的饭菜都给不了你。”
“不,我不需要这些,”她拉着我的手,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愿意。”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我说:“如果你跑了,那个财主会放过你家人?他会放过我的家人?”
她松开拉着我胳膊的手,眼睛里满含泪水,我狠下心继续说:“你嫁给我,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打扫做饭,还得下地干活,你以后再也不能看书,再也不能画画,要像午后端着板凳坐在门口闲聊的妇人一样,敞开衣襟给孩子喂奶,聊着东家西家的是非,不惧过往路人的眼光,你愿意吗?”
她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
“或许一开始,我们的相遇就是个错误,我很后悔,那天为什么要上山,为什么要走那条路,为什么要遇到你,要是没有遇到你,现在的一切或许简单一些。你走吧,去过你的好日子,我和这个村子里的其他年轻人没什么区别,不值得你留念。”
她哭的肝肠寸断,我却没有办法安慰她。心里祈祷着她能赶快哭完离开,但鼻头的酸涩再也忍不住。也罢,已经做了坏人,那就继续做坏人,我转身离开,听见她在我身后哭得更大声。
过了几日,城里来的财主让他的管家牵着枣红大马,开车锃亮的小汽车接秦雪去城里住。那天的秦雪穿了件新衣服,缎子好的发亮,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只是她并不开心,始终低着头,不言不语的上了车。
这一切都是听张先他们家人和我爹娘闲聊的时候讲的,正是农忙时节,我在田里割麦子,没去看她离开时的热闹场景。
之前那个奇怪的梦在我心头萦绕不去,我梦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跟我说,他叫慕小白,帮我解决了我们村后山上那间鬼屋里的老鬼。可是我们村后山没有屋子,更没有闹鬼的屋子。我在村子呆了十多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后山有间鬼屋。
日子还是毫无波澜的过。
秦雪不在的日子过得非常快,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年,又到了初夏。
秦家的老爷子准备在山上盖座屋子,说是给他女儿女婿盖的,专门请了留过洋的先生监工。初夏没什么农活,我就带着阿正一起赚赚外快。
留过洋的先生并不像传说中长着红色的头发,和我们乡下人一样黄皮肤,瘦瘦的,但比我们白许多。先生穿着大褂,因为要上山就把大褂的前襟塞进裤子里,到地方后,他戴着个有链条的眼镜,盯着一张画着线条,比我们吃的馒头还要白许多的纸看了半天,然后指挥着我们干活。
村子里几个干多了盖房子活的大汉不服气,想上去给先生个难堪,但最后被先生一句:“你们要是可以造出个让财主满意的房子那你们自己来盖,不能就闭嘴。不服气?不服气就走啊,没人拦着你!”
大汉被气得满脸通红,但人家先生身后站得是拿枪的警卫,为了小命,只能忍气吞声。
后来那个大汉跟其他人策划了一场罢工,问我愿不愿意加入,我看着阿正干瘪的脸颊,想着要是这次挣了工钱,说不定可以让阿正去县里上一年的学,于是婉拒了。
大汉没有为难我,估计是觉得我一个人也兴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第二天大家果然都罢了工,但那个先生来了只是冷笑一声,跟警卫说:“他们不愿意来,自然有的是人愿意来,去,把那些人带过来。”
警卫应了声走了,我过去对先生说:“先生,墙砌好了,接下来干嘛?”
先生很诧异,说:“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需要钱。”
“哦?”他有些不信,说:“你看起来不像家里揭不开锅的,要钱娶媳妇?”
“不是,我想让我弟弟去县里读书。”
先生来了兴趣,说:“你是我第一个见有心读书的乡下人,好!你弟弟呢?”
我招呼阿正过来,阿正在逮蛐蛐,听见我叫一晃神儿放走了一个,懊恼着过来。
先生见了阿正,问道:“小伙子,愿意去上学吗?”
“上学?那是什么?”阿正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先生,我有些生气,读书是他唯一走出这山坳坳的机会。
先生也不恼,继续笑眯眯地问:“上学就是和一班和你年纪一样大的孩子学习,认字,算账,你愿意去吗?”
阿正想了想,说:“愿意。”
这个回答我很满意,先生也很满意,他对我说:“你们也算和我有缘,这样吧,你在这儿好好干,我出资让他去上学。不过话说回来,有些人适合当学生,但有些人不适合,半年后,要是他学习略有所成,我倒是十分愿意供他继续学习,要是不行,那我就只能送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