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奇,有审视,也有几分探究。
其中一道目光,却让温禾心头微顿,颇为意外。
是侯君集。
他就坐在斜对面的席位上,身着国公朝服,脸色算不上好,眉宇间带着几分郁色,正端着酒盏出神,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温禾身上,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温禾微微蹙眉。
他竟然也在。
说起来,他本以为这辈子未必能在朝堂或者宴饮上见到侯君集。
这位玄武门之变的功臣,虽被封了凉国国公,待遇尊崇。
李世民待他其实不薄,诛杀李建成、李元吉的事,对外从未明说是他亲手所为,算是保全了他的名声。
可山东士族却认定了是他动手,这些年弹劾的奏章就没断过,明里暗里地压着他的官途,让他空有国公之位,却难掌实权。
至于这背后有没有李世民的默许,温禾就说不清了。
帝王心术向来深沉,既需功臣镇住场面,又需制衡各方势力,或许让侯君集处在这般不上不下的位置,才是最稳妥的安排。
正思忖着,侯君集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端着酒盏的手顿了顿,抬眼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侯君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端起酒盏朝他虚虚一敬,动作谈不上热络,却也不算敌意。
温禾迟疑了一下,也端起茶杯回敬了一下。
他对这位名将说不上好感,却也谈不上厌恶。
毕竟玄武门之变的血雨腥风早已过去,如今的侯君集,更像个被朝堂边缘化的失意者。
“看什么呢?”
李道宗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侯君集,压低声音道。
“别理他,他最近心情不舒坦,听说他自荐去经略西域,陛下没应。”
温禾恍然,难怪侯君集眉宇间有郁色。
这位凉国公向来好大喜功,渴望建功立业,被闲置在长安,自然浑身不自在。
“管他呢。”
温禾收回目光,舀了勺汤。
“咱们喝咱们的。”
李道宗嘿嘿一笑:“这话说得在理,来,尝尝这炙肉,御膳房新来的厨子,手艺不错。”
温禾夹了块烤肉放进嘴里,油脂的香气在舌尖散开。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侯君集已经转过头去,正与身旁的官员说着什么,只是那背影瞧着,总带着几分落寞。
正思忖着,殿外传来内侍的唱喏声,原来是御膳房送来了新酿的葡萄酒。
李世民端起酒盏,笑着朝众人示意:“来,为这马蹄铁,也为我大唐骑兵的将来,共饮此杯!”
满殿举杯响应,酒盏碰撞的脆响中,李道宗悄悄碰了碰温禾的胳膊,低声道:“回头得空了,你再请本王去趟清风楼,就当谢礼了。”
没多久,李世民便借着几分醉意起身,摆了摆手说要歇息了。
众人连忙起身恭送,他却在走到殿门口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温禾:“你随朕来。”
温禾一愣,只好快步跟上。
身后程知节还冲他挤了挤眼,李道宗则做了个“自求多福”的鬼脸,看得他哭笑不得。
出了立政殿,夜色已深。
天空中月头高挂,清辉洒满宫道,两旁的宫灯昏黄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抬头望去,星空璀璨如缀满碎钻的黑丝绒,没了后世都市的霓虹遮蔽,这夜空显得格外辽远壮阔。
“你可知今日朕为何召集十二卫的将军?”
李世民缓步走着,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温禾跟在侧后方,想了想答道:“为了突厥?”
除了这个盘踞北疆的心头大患,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皇帝召集这么多手握兵权的大杀器。
李世民脚步未停,微微的点了点头。
温禾能猜到,李世民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突厥内部分裂的情报,最早便是从百骑司递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