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着长孙无忌凝重的目光,继续说道。
“从陛下登基的那一刻起,皇权与世家、勋贵之间的矛盾,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陛下要的是独一人而天下,而他们要的是世家与皇权共治,这根本是两条路,我不过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替他斩向那些阻碍皇权集中的荆棘罢了。”
“不,你错了。”
长孙无忌突然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郑重。
“本来是有缓和余地的,陛下需要关陇勋贵的势力,需要五姓七望安抚民心,需要江南世家提供财赋,他本会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慢慢平衡各方,逐步收回权力。”
他的目光落在温禾身上,带着几分复杂。
“可是你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
这番话听得温禾微微一怔。
不等温禾细品,长孙无忌又开口了,语气比之前更沉。
“如今五姓七望,有三家可说是败在你手,其余无论在朝在野,都只剩些余威,关陇势力虽在,可你那分销的手段,也暂时平息了他们的不满,宗室如今该削爵的削爵,该罢官的罢官,勋爵子弟除了门荫,再无轻易入仕的门路,那些士族、江南世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温禾。
“如今的朝堂,可说已经达到了一种各方默契的平衡,已经不需要刀了,所以某有个不情之请。”
温禾没有避开他的目光,直视着他,语气平静:“长孙侍郎请说。”
“某想请你暂时离开朝堂,十年之后,某可许你六部中任何一部的郎中之位。”
长孙无忌的声音压得更低。
“这十年内,你依旧可以教授太子,依旧可以做你想做的、改变大唐的事,比如改良器物、建工坊,但是,不能插手百骑,不能干预朝堂上的任何事务。”
说到“不能插手”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目光紧紧锁着温禾的脸,试图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动摇。
可温禾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
合着这老阴比,是想让他退出朝堂啊。
你真以为我愿意当这个破差事啊。
可是他能走吗?
他就不相信长孙无忌想不到李世民不允许。
见他没反应,长孙无忌不禁蹙起眉头,补充道。
“某知道,这般要求确实委屈了你,可你太年轻了,十二岁便有如此权势,既让世家忌惮,也让陛下心里难安,退一步,对你、对陛下、对朝堂,都是好事。”
“呵呵。”温禾突然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满是讥讽。
“方才长孙侍郎还说,不担心我成为王莽,如今怎么又说我太年轻、让陛下难安?”
长孙无忌望着温禾,眉头紧锁的更深了一些。
“你不会成为王莽,可你有一天或许会成为霍光。”
闻言,温禾赫然打断了他。
“诶诶诶,长孙侍郎可莫要咒我啊,霍光的结局可不太好,如何可以的话,我倒是蛮希望成为诸葛亮的,季汉丞相,千古流芳啊,可惜我做不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呵呵,成为霍光的是你吧。
长孙无忌望着温禾冷硬的侧脸,轻哼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方才的争执像一层薄冰,横在两人之间,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开口道。
“某其实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
“不想回答。”
温禾想也不想,直接撇了撇嘴。
他与长孙无忌本关系本来就不好。
方才对方还想着逼自己退出朝堂,此刻又来问东问西。
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我与长孙侍郎之间的关系,好像没必要一定要回答你的问题吧。”
这话怼得长孙无忌一噎,索性也闭了嘴。
廊下顿时陷入寂静,只有朱雀门外的欢呼声断断续续飘进来,衬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尴尬。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沉默。
李世民携着李承乾走了过来,小太子脸上还带着未褪的亢奋。
李世民扫过温禾与长孙无忌,见两人脸色都有些紧绷,不禁疑惑道。
“你二人在此作甚?方才在城楼上,还见你们一同站在宫墙边,怎么这会儿倒生分了?”
长孙无忌正要上前见礼,顺便解释方才的争执,温禾却抢先一步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