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喜欢计划,因为与其说是喜欢对事物有清楚的认知不如说是讨厌一切超越自己控制的事物。超出控制往往意味着新的意外或者难以收拾的场景。对于一个人来讲,这种失控不外乎两个方面,身体或者灵魂。我们都十分清楚,一旦身体失控所要面临的是难以预想的后果。但对灵魂来讲呢?失控究竟意味着什么。
雪梨的公寓与夏棠的预想完全不同,一切都井井有条,连最细小的物件都用各自分门别类的装好,夏棠把这理解为为了离别的便利。他给雪梨温了牛奶,看着她渐渐入睡。雪梨的手拉着他,仿佛抓住了新的希望。
这个夜里,雪梨醒来了很多次,却又强迫自己入睡。夏棠建议不如我们聊聊天好了。雪梨笑着接受,她的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嘶哑,但可以感觉到她的精神还好,没有想象中那样令人担心。这一点很有趣,雪梨在美国长大却是个佛教徒,因此,她相信三世轮回也因此认同子女的出生往往是红尘中最大的苦难。这至少让雪梨不至于再被一种强烈的罪恶感打倒。夏棠一直明白自己不过是最鄙俗不过的人对他人的苦痛向来难以感同身受。但此刻,他真实的感受到,他仍然为雪梨担忧也因此他不再纠结于在医院擦身而过的那个人。
他在太阳出来之前离开了雪梨的家,他一直在想,爱究竟是一瞬间的感受还是能跨过漫长的时间长河仍旧想要厮守的力量。如果,爱情平等且不应受到世俗的指责,那么不论是同性恋还是种种不伦是否等能有更为充分的理由。如果,爱情不是如此,它不是独立出的一种凌驾于其他要素之上的感情,它又有什么是真正特别的呢?他的思绪混乱,身体也疲累。因此,今天他很快入睡。在临睡前,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雪梨一样走出了曾经困扰着他的泥潭,相见如何,不见如何,我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与伤害了。那时,他带着一种侥幸的喜悦。
而后的几天,他知道他还是错了。因为他的身体先于他的精神作出了选择。他的失眠日益加剧,头痛且毫无食欲。他总是盯着一个地方很久很久无法收回自己四散的灵魂。
他总觉得他试图忘记的过去就像被谁记录了下来,在他不断的挣扎之下依旧重复着在他眼前播放着。七年的时间,就像一刹那那样。
夏棠十八岁的时候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他是沿海城市出身,一年八十多万高考生,高中三年除了拼命学习就是稍稍挤出点时间梦想下将来的日子,那个将来里有工作,有爱人。高中的恋情往往建立在前后左右距离相近的两个人身上,无所谓什么深爱,但喜笑怒骂皆成文章。夏棠那时候是团支书和性格泼辣的女班长经常被凑成一对。他不喜欢也不抵触。那时候,他大概还是喜欢女孩的。而后教学体制改革,在老师们不情不愿的吩咐下,同学们高兴的开始走班上课,也是就你可以选喜欢的老师听课,大家也终于有机会能偷摸的凑到男神女神级花级草的身边听一回课。夏棠的成绩虽然不错可也说不上并不拔尖,但他长相白净且极爱整洁,不苟言笑又遵规守级的,套用他自己的话浑身有一种强大的清贵气息因此,也时常有条件不错的姑娘凑到他身边,他早就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一个相貌周正的体育生认真的给他写了一封信。他收着信,看着这个一米八几却有些局促不安的表白者,一时间有点蒙了。对对方的感情他虽然回应不了,但夏棠并没有像很多人一样觉得恶心,掉价。相反他认真的想过,要是和个男人在一起,他行不行。后来,他觉得行。现在想想,当时的他肯定没想到,有一天还就只能男的才行了。
再然后,他去了大学,寝室条件好的惊人本来是个四人间,后来有个舍友不知怎么了一直没有到,就变成了三人间。他来报道的时候,舍友已经全来齐了,他随便看了看舍友的东西,看到自己隔壁床不在但他的书桌上摆满了书,略微觉得有点触,不过好在另一个舍友算是半个本地人,又健谈爱笑。夏棠只是觉得自己运气还是不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