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国虽是小国,可宫殿依然修葺得轩峻壮丽,盘华巍峨。
一列侍从排列齐整地站在宫门口,躬身迎接公子小白一行。公子小白和著山下马,侍从将二人的坐骑牵去宫中饮马处,小白和著山就跟着首领的宫人,徒步向大殿走去。到大殿门口,著山被侍从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子小白独自走了进去。
莒国公与公子小白见礼,分坐在软席两侧。莒国公打量着小白,只见他气宇轩昂,雄姿英发,笑道:“见公子气色上佳,眉目之间都是喜色,寡人心中十分宽慰。”
小白拱手致意:“仰赖国公照拂,留我师徒一行在此避难,一是我自己心怀感恩,二来还要替家师致谢。”
莒国公忙回礼:“公子客气,公子与大卜族的绿姬姑娘近日可还好?并非寡人打探公子私事,只是……”
小白心里明白,在他们看来,自己将这女子看得太重,便有了软肋,易受人攻击。既已给莒国公留下这种印象,如今理智的做法应当是极力撇清自己,将先前做的事全都归结于年少轻狂,冲动无知。可小白不愿如此,回道:“我们很好,我会保护好自己,更会保护好绿姬,不再亲涉险境。”
小白一脸赤诚坦荡,与莒国公对视良久,莒国公叹道:“公子果真是重情之人。只是公子可知道,传国玉玺的事在各诸侯国中传的沸沸扬扬,人人皆道公子贪色误国,难成大器啊。”
听了这话,小白不怒反笑:“他人如何议论,我根本不在意,不过这传国玉玺,确是迟早要拿回来的。”
莒国公将信将疑地看着小白,问道:“鲁国宫守备森严,管仲也绝非等闲之辈,公子打算如何拿回?退一万步讲,即便公子能拿回玉玺,公子纠有鲁国支持,兵力雄厚,虽不敌齐国,却远在其他诸侯国之上,寡人虽有意帮扶公子,奈何国弱兵少,若是公子纠借鲁国之兵构难,寡人恐怕也爱莫能助啊。”
小白笑问道:“这些风,可是管仲吹给你的?”
未想竟一下子被小白看穿,莒国公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小白继续说道:“所谓用兵,并不一定是多胜少。武王伐纣时,纣王召集各路诸侯数十万,兵力不可谓不多,却败给了兵车三百,虎贲三千,甲士四万五千的武王。所以能否取胜,还要看如何用兵。”
莒国公苦笑了一下:“公子所言极是,只是如今齐国各地动乱,民生凋敝,即便公子抢在公子纠之前回国即位,又能调动多少军队?何况公子年纪轻轻,又无胜绩,军士是否能听命于你,都是未知啊。”
谈话内容略显凝重,此时流云遮天蔽日,天色陡然暗了下来,著山站在殿外,看着公子小白和莒国公对坐而视,眸中似有电光火石,站在门外干着急。
一辆马车缓缓从宫门口驶入,直朝大殿的方向而来,著山一脸茫然,不知来者究竟是谁。
马车停稳后,绿姬从车上轻轻走下,手中掂个食篮,向著山走了过来。
著山忙向绿姬行礼:“姑娘怎么来了?”
绿姬答道:“大夫让我来送饭。”方才鲍叔牙忽然提议让绿姬来莒国宫中给小白送饭,绿姬的确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因为挂念着小白,担心莒国公再因为玉玺的事而迁怒于他,就一口应承了下来。
著山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送饭?这会儿送什么饭呢?不早不午的。”
经著山这么一说,绿姬才体会到鲍叔牙此举其中深意,鲍叔牙明知此时不是饭点,如此做来,不过是试探绿姬对小白的心意,顺便还提点她,直面自己的内心。
猝不及防就被鲍叔牙这老狐狸摆了一道,绿姬苦笑一下,心绪紊乱,久久不能回神。不知过了多久,公子小白的声音从殿内隐隐传来,绿姬才强压住心神,目不转睛地看着殿内正悄然博弈的小白和莒国公。
小白道:“以仁治国,以严治军,则民无有贰心,兵无有不从。”
莒国公不置可否,又问:“如何以严治军?”
小白回道:“授三官,行五教,习九章。要让军队做到令一出,势如山。”
莒国公想了想,说道:“公子可否帮寡人一个忙?寡人这里有一支护卫队,是由一些宗室远亲及大夫子弟构成,只是平时惯于偷奸耍滑,不愿操练,寡人一直拿他们没办法,不知公子可否帮寡人训练训练他们?”
小白看着莒国公脸上微妙的神情,知道他是想试探自己的本事,笑道:“愿意效劳。”
公子小白与莒国公各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行向殿门走来。
行至殿门处,小白无意间看到正侧身立于殿外的绿姬,又惊又喜,星眸中光辉跃动:“你怎么来了?”
绿姬垂头不敢与小白对视,面颊有些微微发烧:“大夫让我来送饭的。”
小白愣了一瞬,突然明白昨日鲍叔牙不让他告诉绿姬今日自己要来莒国宫的目的了。嗯,自己家师父虽然啰嗦,又嫉恶如仇爱在外强出头,但到底年岁大,还是比他懂得多些。小白还想说些别的,却听到一旁的莒国公咳嗽了一声,表情有些尴尬。小白一笑,捏了下绿姬的手:“你随我来。”说完,便跟在莒国公身后朝校场走去。
感觉小白手指的余温还停留在自己的手掌心,绿姬红了脸,低下头躲开众人异样的眼光,脚步却不停,跟上了公子小白的步伐。
众人来到校场,那一支由宗亲构成的护卫队已候在那里了。
看着眼前这一群乌合之众,公子小白直蹙眉头:有的没缸高比缸宽,有的细长纤弱像竹竿,参差不齐,长短各异,这也都罢了,最主要的是,他们个个嬉皮笑脸,哪里有做兵士的样子。
莒国公从宫人手中接过了令旗,清清嗓,朗声对众人道:“我身边这位,就是齐国的三公子,公子小白。”
众人听了莒国公的话,切切察察私语个不住,撇嘴斜眼看着小白,眉眼间尽是不屑。
绿姬心一颤,心头满是酸涩,这些人本都不认识公子小白,对他这种态度,估摸着皆是因为传国玉玺的事。为了个女子弃祖宗弘业于不顾,实在是令天下人不齿。
绿姬和著山脸色都不大好看,可小白却神色自若,淡然从莒国公手中接过令旗,笑道:“多谢。”
小白上前一步,令旗一挥,对眼前的虾兵蟹将道:“列!”
众人挖耳朵,打哈欠或是聊天,对小白的号令置若罔闻。
小白也不恼,耐心说道:“所谓列,是指兵士列从为一,相信你们都训练过吧。”
列兵中一个身长九尺,豹头环眼,壮硕如牛的大汉上前一步,粗着嗓子道:“你是齐国人,我们身为莒国人,凭什么听命于你?你算老几?”
平日里这起子人未必会因为自己是莒国人而骄傲,如今为了针对公子小白,倒是沆瀣一气,附和着大汉,叫嚣个不住。
小白并不急躁,举起手中的令旗:“军令如山,你们素日里可能不知,我今日就强调一次,见此旗,如见国君,无令不从。”
那大汉听了这话,不屑一哼:“小子,你想让我服你,听你的命令?可以,你先和我比摔跤,要是你赢了,老子就听你的。”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随后开始有节奏地起哄,诱使小白与壮汉一战。那壮汉昂起硕大的头,拉起了架势,抱着双臂立于小白面前,如同一座山。公子小白虽说身姿伟岸,到底还是个少年,而这壮汉却是又高又壮,一身肥膘。更何况他腰间还挂着两个青铜锤,看起来分量十足,众人怎么看,都觉得公子小白要吃亏。
绿姬颇有些担心,双手交握着心突突直跳。一旁的著山却冷哼道:“真是自找死。”
绿姬轻道:“这大汉如此魁梧,又有铜锤在手,你怎么那么肯定小白能赢?”
著山回道:“姑娘可别太小看了公子,我们公子四五岁就跟着骑射师父骑马打猎,力能扛鼎,平日里打下的野猪,公子都能一人扛起,这胖子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