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茶上月
那天,天下了很大的雨,稀稀落落地打下来,地上的寒气侵入我的身体。
眼前所有的景色都是灰的,一片模模糊糊,我好像睡了很久,刚刚苏醒。雨水混着血液和泥土流进我的嘴里,很苦,却又夹了点腥甜,我疯狂地舔着,因为我很渴。
我被爹娘的尸体压着,我睡了多久,他们便压了多久。除了胳膊,脑袋,其他的身体部位几乎没有了感觉。我意识恍惚,有时觉得自己死了,有时觉得自己还活着。
死是一种奇怪的感受,每个人经历的都会有所不同。我想,当那个人用着古怪的光芒刺穿爹娘的心脏时,他们是什么样的感受呢?惊惧?剧痛?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而我呢?当爹娘的尸体朝我压过来时,全身上下几乎动弹不得时,我当时是什么感受?
其实没有感受,我的头重重地磕地,昏了过去。
醒来后我很想呼喊,但是我做不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我渴得、窒息得几乎要再度昏迷。若不是雨冲刷着血水流进我嘴里,我想我不会有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
看来,我还是活着的。
可我很想死去。
我的身体几乎失了知觉,我喉咙干渴得发不出声,我窒息得意识模糊。可我居然还活着,意识模糊却没有彻底消失,生不如死就是指此刻的我,原来并不需要多重的痛楚。
……可我终究没有死去。
一道光从天而降劈下,像是什么战士身披铠甲光芒万丈,他将我缓缓扶起,不知用了什么招就让我那欲死的不适感脱离,让我的意识终于清晰,清晰到我可以看清他长什么模样。
可现实与想象是有差距的。
我以为救我的就算不是什么身披铠甲英俊神武的战士,至少……也得是个人。
可救我的是一条粗壮的藤蔓,那通身瑰丽的暗紫几乎不是人间能描述的颜色。我的头顶正绽放一盘硕大的花,却是灿烂如葵的金黄,细长的花蕊从中流出,有细碎的粉末风中飘荡。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奇葩的事了……在我将死之际,一朵花救了我?我会不会已经死去,如今身处变了样的地府或天堂?
更惊悚的事出现了,那花蕊几番纠缠浮动,竟发出了……人的声音!
“主人,这里还有一个活的。”
惊悚归惊悚,但不得不承认那声音真是好听……不是因为我刚活过来所以听谁的声音都好听,而是我发自内心的觉得,谁若拥有了这般好听的声音,那必须有着一笑倾国的容貌和气质,否则就是对不起这音色。而多年以后我的猜想得到了验证,不过都是后话了。
当我的意识这般神游时,被这朵花唤作的主人的人——居然是个人,她来到我面前,身着素白的长袍,垂到脚踝,袍两边岔开至膝,露出优雅弧线的小腿。
她个子很高,我不由自主仰望她,仿佛仰望天神。
她背着阳光,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听清她说的话语。
“带她回去。”
我被带到一个类似孤儿院的地方,这里的孩子都和我一样失了父母没人照养。这里的丫头仆人大多沉默寡言,似乎是受了什么安排,绝不吐露多余的字眼。但我无所谓,反正吃好喝好睡好,一天天就这么过去。
当我在这混迹了半个月后,一个仆人忽然找到我,低声道:“大人有事找你。”
那时已是夜晚,月上中天,本应是睡觉做美梦的时候,但我很少睡,因为梦里全是血,雨和泥,还有压在我身上爹娘沉重的尸体。
我很快找到大人所在地,她还是救我时那副模样,素白长袍,小腿隐约。她立于悬崖,山下是一望无际的山茶林,雪白的山茶花已然绽放,和着月色更加晶莹无瑕。
“来这半个月了,听仆人说你过得不错。”她背对着我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