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最陡的一段坡,眼前豁然开朗。
陇山已在身后,前方是蜿蜒开阔的湟水河谷。
虽是二月末,河谷两岸仍是一片枯黄,只有远处祁连山巅戴着亘古不化的雪冠。
湟河水已解冻,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冰凌奔流而过,水声轰隆。
大军在河谷开阔处扎营休整。
中军帐内,林平安屏退左右,一把将高阳按坐在行军榻上。
不等她反抗,他已单膝跪地,伸手去解她左腿的胫甲系带。
高阳缩腿,惊呼道:“你……你干什么?”
林平安按着她的腿:“别动!让我看看!”
甲叶解开,露出里头已磨破的裈裤。
膝盖肿得发亮,皮肤青紫透亮,轻轻一碰,高阳就痛得倒抽冷气。
林平安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抠出药膏,在掌心焐热了,轻柔敷上她肿胀的膝盖。
药膏触及肌肤,高阳浑身一颤,却死死咬住唇没出声。
帐内只有湟水奔腾的隐约轰鸣,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林平安沉声开口:“明天开始,你坐马车!”
“我不…”
林平安打断:“这是军令!高阳,我知道你倔,知道你不想成为累赘,但你看清楚!”
他指着帐外隐约可见的、连绵至天际的苍黄群山与雪峰:“过了湟水,就是真正的青海高地!”
“海拔越来越高,路越来越难走,气候越来越恶,你现在不养好伤,到了柏海你会喘不上气,伤口更难愈合,那时候,才是真的拖累全军。”
高阳沉默良久,低声道:“那马车……会拖慢行军速度!”
林平安一边为她包扎,一边说道:“我会调整计划!原本三日到鄯州,改为四日。一天时间,换你腿伤不恶化,值得!”
包扎完,他没有起身,依旧单膝跪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
她脸上泥污未净,发丝凌乱,嘴唇干裂,脖颈纱布渗血,狼狈得全然不复长安城里那个骄阳般夺目的高阳公主。
可那双眼睛,因疲惫而布满血丝,却依旧亮得惊人,里头盛着不灭的火焰,还有对他毫不掩饰的、近乎偏执的眷恋。
林平安伸手轻轻抚上她脸颊,抹去她眼角处一点泥印,柔声问:“疼吗?”
高阳一怔,随即扬起雪白尖翘下巴:“这点苦算什么?本公主……”
林平安心疼地看着她:“说实话!”
高阳垂下眼眸,许久,点了点头:“疼!腿疼,脖子疼,浑身都疼!晚上冻得睡不着,做梦都在马上颠簸。”
她顿了顿,仰头看着他,认真道:“可若是留在长安……想到你在冰天雪地里搏命,我却躺在锦衾中安睡,那种疼,比现在疼百倍。”
林平安看着眼前这傻妮子,心疼得眼都红了,起身,将她拥入怀中。
高阳将脸埋在他胸前冰凉的甲胄上,手臂环住他的腰。
“傻子!”他低声骂,却将她搂得更紧。
她撅着小嘴:“你才傻,娶了我这么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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