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国沉默了片刻,将书还给她。他站起身,对院长说:“我想单独和她聊聊。”
那天的谈话具体说了什么,韩丽梅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她只记得韩建国问了她很多问题:喜欢什么?害怕什么?长大后想做什么?她回答得很少,很简短,但很诚实。她说她喜欢看书,不怕黑,长大后想“不做被人可怜的人”。
韩建国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深思,或许还有一丝……欣赏?
三天后,韩建国再次来到孤儿院,办理了收养手续。
院长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丽梅啊,以后要听话,要懂事,韩先生是大老板,你能被他收养是天大的福气……”
“丽梅”。那是韩建国给她取的名字。他说,“丽”是美丽,“梅”是她自己选的字,合起来是“美丽的梅花”,希望她能像梅花一样,在严寒中绽放。
从“七号”到“韩丽梅”,从无名无姓的孤儿,到有身份、有名字、有家的人。
离开孤儿院那天,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灰色的建筑。没有留恋,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绝。她知道,从今以后,她的人生彻底改变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种改变,伴随着怎样的期望和锤炼。
四、精英教育:从零开始的塑造
韩建国的家在南城,一栋带花园的独栋别墅。对七岁的韩丽梅来说,那像另一个世界——光洁的大理石地板,高高的天花板,整面墙的书柜,花园里开着叫不出名字的花。
第一天晚上,韩建国带她到书房。
“丽梅,”他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神情严肃,“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女儿。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但我也对你有着最高的期望。你明白吗?”
小小的韩丽梅站得笔直,点点头。她不明白什么是“最高的期望”,但她知道,这是她逃离孤儿院的代价,也是机会。
“首先,是语言。”韩建国递给她一本《新概念英语》第一册,“一个月内,学会基础的问候和自我介绍。我会请最好的家教。”
然后是礼仪。怎么坐,怎么站,怎么走路,怎么用餐,怎么与人交谈。每一个细节都有严格的标准。坐时背要挺直,不能靠在椅背上;站时双脚并拢,重心均匀;走路步幅要适中,不能奔跑;用餐时不能发出声音,刀叉的使用有固定顺序;与人交谈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但不能直视太久,要适时移开……
七岁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但韩丽梅被要求像一个成年人那样自律、克制、得体。
她哭过。在最初的几个月,因为一个单词重复几十遍还记不住,因为走路时习惯性驼背被纠正,因为紧张时咬嘴唇的小动作被严厉批评……她躲在房间里偷偷哭,不敢出声。
但韩建国从不安慰她。他只会平静地说:“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你觉得难,可以放弃,我送你回孤儿院。”
回孤儿院。这四个字像一道紧箍咒。她立刻擦干眼泪,重新拿起书,挺直背脊。
她不能回去。死也不能。
于是她以惊人的毅力,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塑造。她每天五点起床,背英语单词;六点半早餐,练习用餐礼仪;上午是文化课和钢琴课;下午是舞蹈课和绘画课;晚上是阅读和自习。周六是马术和网球,周日是博物馆或音乐会。
她的时间被精确到分钟,没有一刻可以浪费。
韩建国从不吝啬投入。最好的家教,最好的学校,最好的资源。但她知道,每一分投入,都对应着一分期望。她必须做到最好,必须成为佼佼者,必须证明自己“值得”。
十岁那年,她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最好的私立中学。韩建国送她一台最新款的电脑作为奖励,然后说:“这只是开始。你的目标,是常青藤。”
她没有童年玩伴。韩建国认为,不必要的社交是浪费时间。她的“朋友”,是书籍,是知识,是各种技能。她学会了在孤独中自处,在压力中前行。
十二岁,她开始跟着韩建国出席一些商业场合。不是正式会议,是一些慈善晚宴、文化交流活动。韩建国教她观察:观察人们的言谈举止,观察利益的流动,观察表象下的真实意图。
“这个世界是靠规则运行的,”韩建国对她说,“但规则之上,是人性。你要学会看透人性,才能利用规则。”
她似懂非懂,但努力记下。
十四岁,她第一次参与公司的一个小项目——为韩建国旗下的一家服装品牌做市场调研。她花了三个月时间,跑遍了南城的商场,采访了上百个顾客,写出一份三十页的报告。报告里有数据,有分析,有建议。
韩建国看完,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报告交给了品牌总监。一个月后,品牌调整了部分产品的设计和定价,销售额提升了百分之十五。
那天晚上,韩建国对她说:“做得不错。但记住,商业世界里,没有‘不错’,只有‘成功’和‘失败’。”
她点头。心里却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不是被表扬的喜悦,而是一种“我做到了”的证明。
五、青春期:反叛与驯服
十五岁,韩丽梅进入了青春期。
长期的压抑和自律,在某个节点开始反弹。她忽然厌倦了这种被设定好的人生,厌倦了永远要做到最好,厌倦了像个精致的傀儡一样活着。
她开始“叛逆”。
不是那种激烈的、逃学打架的叛逆,而是一种更隐晦的、无声的反抗。她会在礼仪课上故意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会在阅读时选择韩建国不推荐的“闲书”,会在该练琴的时候望着窗外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