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女瞥了眼窗外,正要推门请他进来,孟怀远已经推门而入了。
他打开食盒,把菜肴摆上桌子,“啧啧”道:“见过累晕的,没见过饿晕的。不过我找了半天,也没发现这里有好吃的,除了辣白菜,还是辣白菜。”
葛青拿余光看了看小侍女,提醒孟怀远人家还在这呢。
孟怀远却毫不在意道:“怕什么,她又听不懂。”说完还冲人家小姑娘露出一个极人畜无害的微笑。“是吧?”
小侍女居然还笑着点点头。但她觉出这两人是在讨论她,便很知趣地退出房间了。
葛青彻底无语。
房间只剩二人,葛青支起身体,夹起一大筷子酸泡菜,不顾吃相的放开吃着:“饿晕的好啊,饿晕了将军抱的时候……”话说到一半,却被她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她的脑海里层叠晕染着出现了晕倒之前,她斜倚在某人怀里,手指轻轻触碰着他的衣角,全身放松,仿佛又回到昨天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看出她的出神,孟怀远揪了揪葛青头上还未干透的小髻:“快吃吧,又跑神。”
竟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关怀,葛青的情绪有些恍惚。但她马上回过神来,忙向后一仰头,避开孟怀远的手:“将军想吃的话自己再去拿吧,可没有给完人吃的还要重新抢回去的道理。”
孟怀远也感觉到自己的越界。他尴尬地拍拍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那我先去跟大夫沟通沟通,等会大夫来了,可别让他看见你的吃相。”
说完也退出房间,只留葛青一个人在屋中发愣。
这居所似乎是处达官贵人的宅子,屋后有个小院,院子里新开的桃花映在淡黄色的窗纱上,隐约透着香气,让人心神缥缈。
葛青深吸口气,放下筷子,推开小桌,双臂环膝,呆坐在厚厚的棉被上。
她的心理年龄纵使再小,也是经历过两辈子的人了,对自己的内心,她还是能够分得清楚。
所以,葛青明白,她这是喜欢上孟怀远了——
几次出生入死,数度患难与共,情丝竟日积月累中缠绕在她心间。
怪不得人们常说,第一最好不相见,由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由此便可不相思。
过了一会,窗纱上映出个人影,挡住了桃花。
不需仔细分辨,葛青就认出那个人是孟怀远。
她伸出手,在空气中描摹出他映在纱窗上的影子来,从鼻到肩,棱角分明。
而那些棱角,突然像一把尖利的冰棱,悄无声息地插‘进她的胸口。
葛青太清醒了,她也很明白,如果换成“重生”之前,她还是有资格去爱的,可现在她能拿什么去爱呢?
她是已嫁命妇,他是当朝大将军,朝野内外,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一旦行差步错,其结果不堪设想。
葛青因挥臂将空气中虚无的影子斩断,然后捧住心口。感觉那里真的如小女孩那般的疼。
哎,她早把自己当做中年人了,没想到还能有小女孩的疼痛。
孟怀远进屋的时候,葛青已经吃完饭了,面前摆放一架低矮屏风。
孟怀远随手把它撤了,面带愠色道:“你什么时候讲究起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了?行医讲究望闻问切,你不让大夫看到你的脸,怎么给你治病呢?”
葛青站起身,从后面衣橱里拿来件披风,挤出个笑容道:“入乡随俗嘛,否则别人那你当怪物。”
孟怀远不知从哪弄来一套西朝服装,叠的整整齐齐地丢在葛青面前。“你的衣服都破了,这是这家小姐的服装,宽宽松松的,不会勒到你的伤口。”说着走出房门,在门口守着,不让别人误闯进来。
葛青拿在手里,见是一套淡雅的青碧色传统朝服,她用一只手连拽带咬的把衣服穿上,然后走到镜子前,心里一紧——这衣服虽不显腰身,可颜色很是清秀雅致,衬着她略显苍白、带着点点伤痕的面庞,倒有一番别样的温婉。
听见里面全无动静,孟怀远在门外喊道:“怎么这么慢?你穿好的话我就去找大夫了!”
葛青忙答应:“好了!”
孟怀远从前馆将大夫领过来,身后还随着韩东升。
三人前后进门,都忍不住悄悄打量葛青——见惯了她刚毅顽强的样子,猛地变得温婉,还真让人不适应。
——
韩东升是个极好的翻译,他不仅能将汉语翻成精准的西朝语,还能把西朝语翻译成声情并茂、骚气异常的大豁语。
听着他天花乱坠、文采异常的解释,葛青和孟怀远都不禁忍笑。
过了一会,却觉出有点不对来,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两人因下意识的对视一眼,目光交接之时,两人突然恍然大悟:他翻译时候的语气,和那天晚上说梦话时,竟隐隐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