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皇帝正式开了恩旨,广纳后宫,延选宫女。
秘书丞范晔拿着誊抄好的圣旨,要交给底下的官员,散到各省。
路上正好看见靖璇带着人,遣出宫好大一批宫女太监。他没忍住好奇,留下看看情况。
有的宫女遮着帕子在啜泣,有的太监在喊冤,有的默不吭声,十分颓丧。
初立新朝,没几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宫人,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年纪轻轻就赶出去了。都说法不责众,就这人数怕是连看二门的都撵走了。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大着嗓子重重的拍了范晔的肩。“哎!鬼鬼祟祟干嘛呢?”
“哎呦!你这老公!青天白日的吓唬人。”
靖璇听见声音回身,脚下慢悠悠的往前踱,语气里可着急了,“见过范长史!不知大人前来,可有何吩咐?这是我们太极殿的掌印大太监,章公公。您二位还没见过吧。”
都说李大太监参与了刺杀,这会儿正在大狱里呢,这位章太监不知又是个什么来头,年纪不大,官阶不小。
“哦,原来是章公公,我这正要去送遴选宫人和宫妃的恩旨,远远见着乐宫令在放人,按这般放法,怕是守夜也要自己熬着了吧。”
靖璇一脸无奈,“悄悄告诉您,原也是我们自己守夜的,这批出宫的都是不安分的细作,趁着这次乱子,趁早遣出宫,反正也要选新宫女了,我们辛苦几日,图个安生。”
范晔恍然大悟,“还有这般原委,那我赶紧去了,别耽误了陛下的事。”
“范长史慢走。”
章君良捅咕了靖璇一下,“这般大事,就这么告诉他了?”
靖璇说:“他阿父范泰大人,高祖时就在的忠臣,是个历经三朝的保.皇.党,告诉他,他就得晓得厉害。免得瞎猜瞎问,坏了陛下的事。”
“鬼鬼祟祟的。还是长史呢,忒轻狂,哪有个读书人的样子?”
靖璇忍不住笑了,“行啊,章大太监,这个点评众家的样子,像足了太后身边的老嬷嬷。”
章君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姑姑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把我按在犄角旮旯里,非让我站在天上,这要是压的住,除非让盘古骑我脖子上。”
靖璇恨不得找人把这完蛋玩意按地上,来个窝心脚,“谁生来就站在天上的?陛下从江城一路来建康,就怕睡着了被突然抹了脖子。我入宫第一天就站在这个位置,给大司徒当了回眼中钉。”
“你呢,按在犄角旮旯第二天就得被弄死。你当我愿意跟个只想吃饭睡觉、干活领工钱的有福之人,伺候个心眼里全是算盘珠子的主子?我不就是当初行差踏错,去王府里当了个婢女吗?”
章君良不得不去捂住靖璇的嘴,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您可真行!敢情这宫里胆最大的就数您了,我顶多也就抱怨一句,您还满宫里嚷嚷,生怕陛下不敢杀你怎么着?”
“都是被你那些屁话气的,这位置但凡换一个人,不说感谢,都得跪着给我磕一个,你还敢抱怨我!”
让她这么能装的一个人,如此生气,也是好大的本事。
……
范晔当晚回家的时候,他大哥已经打了洗脚水,要往他父亲书房里去。
范晔拦住他,“阿兄,我今日听陛下身边的乐宫令说,宫里遣出了大批细作,陛下似乎要对顾命大臣有所动作了。”
范大哥示意他一同去范老大人书房,“阿父早就猜测,陛下会有此意,尤其封后大典闹了那一出,阿父的意思,我们自然要帮皇帝。”
说着兄弟二人进了书房,书房里范泰大人絮絮叨叨的奋笔疾书。
“我儿,我欲奏疏,为庐陵王恢复封号。来看看为父的奏折。”
范大郎看了未曾言语,范二郎看了不置一词。范大郎蹲下给他父亲脱鞋洗脚,范二郎给他父亲烧水沏茶。
范泰大人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后脑勺,“我范家儿郎,虽年少,不及陛下身边的黄郎。黄郎,字德月,少年时,孤身入京,请我为少帝奏疏,言辞切切,忠君爱国。”
范大郎给他父亲擦干了脚,拉着范二郎一同跪下。“阿父,儿子们并无异议,只是无论陛下还是黄郎,皆有兵符傍身,若有不测,尚可背水一战。您看看我和二郎,夫子座下的勤谨儒生,二猛虎相斗,您老还未上前,一家子已做尘土。报国无门,徒惹灾祸。”
范晔也说:“大郎所言甚是,陛下执政,乃大势所趋,只是我等明着支持陛下,不如私下劝阻四卿,让大权重归刘宋,莫要一心托大,酿成大祸。”
范泰大人茅塞顿开,“倒不如我儿心胸开阔,起来。”
范泰大人重新启纸沾墨,给陛下写了封便笺。“大郎明日悄悄交给陛下身边得力的人,莫要声张。”
“是阿父。”
兄弟俩出了门,范大郎就把便笺交给了范晔,“你明日交给乐宫令吧,小心行事。”
“是,阿兄。”
……
这件事有些隐秘,范晔怕出了叉子,非要亲手逮到靖璇不可。等他亲手交付给靖璇,都已经快日落了。
“范长史放心,请回复范泰大人,陛下收到了。”
靖璇不敢耽搁,随后就呈给了陛下。刘义隆翻了两下就丢在手边,对章君良一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