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的夜空非常清明，稀稀郎朗的星光和疲惫的街灯引领着姗姗迟来的明月，把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月色里。

月亮的光影斜过来，我清醒许多，想起自己没有洗漱就睡了，爬起来去取换洗衣服，到十三楼洗手间把自己从头到脚清洗一遍，然后换了干净衣服，借着月光把工作服洗出来。

此时的都市已消散了夜生活的疯狂，酒店也已打烊多时，在十三层楼的走廊里更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只有梅小姐白天失魂惊吓的叫声还隐藏在某个角落，在我思想里作祟。

忙完这一切我准备回去休息，走出洗手间无意中扫一眼走廊，只见一个老者的灰白背影正缓缓消逝在月亮投射的光影里，那滞重的身影立即让我联想到梦境中的那双眼睛。

“哈——嘁！”

我刚想过去看看是谁这么晚了还到十三楼闲庭漫步，突如其来的困倦袭击了我的好奇心，一个呵欠之后再抬头看眼走廊，里面空空如也。我为自己困倦到产生的幻觉而担心，想是该回去睡觉了，不然明早起晚了赶工作又误了早餐时间。

就像许多抱着幻想从小地方初次来到大都市的人一样，在举目无亲的异乡，遇到困难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即使社会上有这样的机构，我也不知道在那里，在经历最初的懵懂无知，经历令人可笑可怜又可恨的境地后，才会记起来用自己的脑子好好思考；和互不相干的人相处，不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是很难摆脱缺少见识的单纯和无知的。

我也正是在经历过这些后，终于想到用自己的脑子好好考虑这些问题，并找到处理它们的办法，摆脱这样的难堪境地。我想到了费明，那个主动给我提供帮助的男孩子，既然他那么真诚的想帮助我，我就可以借他的力量，让他用我认可的“正确”方式来帮助我。

我跟他借了电子表，这样就可以知道时间，什么时候该工作，什么时候去吃饭，什么时候是休息时间，这样一来，我不再是全天候的不停工作，八小时之外我稍稍有时间修整，虽然还是劳累，总算有时间打理自己，不至于让自己出现后吓跑众人。

梅小姐事件的第二天下午，保卫科长拿着手电到十二楼转转，当他从这头走那头，转回来问我：“这层楼怎么就你一个人？”

这话问的奇怪，工作怎么安排员工只有服从的份，怎么知道管理者的安排？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照实说：“梅小姐就这么安排的。”

他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我，片刻后转身走了。他大概相信我的实话实说，知道多问也问不出更多的情况，走到电梯口又停下来说：“你一个人别去十三楼，非去不可找个人做伴。”

我醒悟过来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对他的好心说声“谢谢！”

在听了我的回答，他好心的笑笑，走进电梯不见了。

又过了一会儿，保卫科长和梅小姐领着一个人上来装走廊灯，梅小姐则挨个查看我已经清洁出来的房间，然后来到我面前冷冷地说：“昨天下午你就没有听见什么吗？”

她的冷淡激起我的反感，不禁反问道：“梅小姐，你希望我听见什么？”

保卫科长过来说：“梅小姐，朱经理已经关照了，从十二楼到楼顶找人统一清理，明天让她去你那里报道。”

“知道了。”

梅小姐扭身走了，走到电梯门前又回头：“明天你去客房部，省得我看见你烦心。”

我还要回去工作，保卫科长说：“时间不早了，你收拾下班吧。”

这却是个难得的早下班的一天，等我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又把脏衣服洗好晾晒，来到后餐厅正好是吃饭时间，餐饮部和客房部的人挤满一屋子。

落落一下跳到我面前：“咳，你穿我衣服还蛮合身嘛！”

“落落姐，谢谢你借我衣服穿，要不我可惨了！等明天我到客房部报道领了新的工作服，把这套洗干净再还你。“

“好甜的小嘴！我可做姐姐了，我也有妹妹了！衣服的事你不用急，我有衣服换。客房部的工作服可没这好看，你穿着合适就留着穿。只是怎么不把你分到我们餐饮部来？”

“不知道，梅小姐就这样安排的。”

“哼，我猜也是她！朱经理你认识吧？他跟我问起你。”

我叹口气：“单先生就是托他给我安排工作的，可我至今还不知道哪个是朱经理。”

在客房部遇见的那个金鱼眼挤过来问：“哎，就是你在十二楼打扫卫生的吧？我认得你。昨天下午的事你听说了吧？你离十三楼那么近，一定听见了什么吧？”

“是啊，我也听说十三楼好像挺闹腾的，你在十二楼离的那么近，都听到些什么？”黎落落跟着好奇的问道。

我摇摇头。那妇女却吊诡地一笑：“她能听见什么？这些事不是你想听见就能听见的。十三楼，这数字就不吉利，”然后压低声音说：“建这栋楼时有人在上面吊死了，啧啧，肯定不干净！”

我这才明白她上次说话的意思，我是把“不干净”等同于我们平常说的脏了。

我对黎落落说：“其实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这句话让那妇女非常不满的看我一眼：“你懂什么？没让你遇到厉害的！”

从后餐厅出来正遇着费明，他好像站在门口有些时候了。

“费明，明天我就转到客房部了。”

“真的吗？这下可好了，再不会错过吃饭时间了，也不会被朱经理盯上。不过客房部的工作不象餐饮部那样一看就会，有些事是要多练习的。”费明说着递过来一袋饼干，“以后你再错过吃饭时间，我可以买点心给你。”说完就跑开了。

客房部的经理是个将近四十的男人，梳个油亮的大背头，一口牙齿因过度吸烟而发黄。我在后厨见过他，他总是很忙，很少就我们工作上的事开会，却喜欢和服务员交头接耳。我最怕他靠近，一口的焦油臭能恶心死人。

客房部的工作流程几乎每天没有变化，他把我的工作安排过以后就去忙别的事，一般不来察看我们的工作情况，全由梅小姐来监督，出什么状况也是梅小姐处理。

客房部有五个服务员，胖胖的晋芳姐，平时话不多；高高壮壮的是马霞姐，说话声高气粗；陈锦和卢容是表姐妹，说起话来跟她们的眉眼一样细声细气。

那天在后餐厅找我说话的是曲姐，她个子不高，干练的中等身材，瘦俏的脸上却有个肿眼泡，还喜欢画眉描眼，每天画着黑黑的眉毛和眼圈，却因缺少大熊猫的憨态少了许多可爱，只好用妖冶的红唇来弥补，于是就多了几分艳俗，自己还觉得很美。

曲姐自己可以天天画眉描眼涂唇，看见别人化装就是狐狸精想勾引人，遇见男女走在一起就是有奸情的那种长舌妇，即使是传菜生和服务员嬉戏打闹被她看见，她也要骂一句：“大白天的还骚在一起！”这让我很有些瞧不上她。

他们都是奔四的年龄，却不许我喊阿姨，不到二十岁的我站在她们中间显得十分年轻。因为我的到来，卢姐说曲姐的妆也越化越浓，脸上厚厚的脂粉被风吹了簌簌往下落，露出黑红色的皮肤；有时候顾着脸面忘记颈项，又没有搭配好衣装来遮掩，露出黑红的脖子和领口下暗色的皮肤，自己却不知道。

曲姐特别喜欢向我们炫耀她接到的服务电话，还特别说明有些电话纯粹是无事找话的想听她说话等等，然后展示某客户送她什么小挂饰。开始大家并不相信这些，直到有天一个客人对她有不规矩的举动，她哭哭啼啼的找到梅小姐，结果引来梅小姐大声的训斥，说她无故接受客人的赠品，还私自拿了客人的东西，又把自己画的像个街头揽客的鸡，不出事才怪呢。我们这才相信她的话，相信她的魅力。

可我发现自己当班时接到客人的服务电话远比曲姐说的多，因为才去，还没有掌握整理房间的技术，这样的服务电话多了，无形中加大我的工作强度，对我也是一种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