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无重心的飘荡在一个洁白的世界里,这里没有一个人,更没有我要寻找的身影。
这不是我想来的地方,我想回去,可一切都由不得我了。
我焦急地寻来找去,可是寻找的时间太久,竟然想不起具体在寻找什么。我想应该去别的地方,可我已经控制不了方向,只能沿着一条类似隧道的白色空间里穿行。
我飞啊飞,累了,就在风中眯上眼睛休息一会;可我飞的时间太久,在风里休息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休息的间隔也越来越短,而且周围的白色开始像雪一样消融,像石墙一样露出斑驳的灰黑色,它们逐渐包围吞蚀,不可穿透的黑暗笼罩下来,让我感到害怕。
然而我闻到一股特别的气息,伴随而来的是一种温暖的感觉,它让我感到安全,于是我不断的向温暖靠近,靠近,再靠近,温暖包裹了我,我终于承受不住以往的沉重昏睡过去。
对于此时的我,存在仅仅像一粒休眠的细胞核子,保持着仅有的一缕意识,这缕意识更像千年冰封下的水滴,随时都有结晶的可能。
不知道这种忘我的昏睡持续了多久,这种状态似乎也被打断过,一些来自外界的刺激让大脑皮层产生兴奋,意识像一个闪烁的磁点不断向四周辐射,只是它的能量还很微弱,没有足够的力量对周边的物质产生更大的影响。
伴随来自外界刺激的增多,我收到中枢神经的告诫:你不能再睡下去,这样下去你会永远沉睡过去。可来自魂灵的另一个声音又告诉我:睡吧睡吧,长眠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你将灵魂出壳,它将引领你去见你最亲最爱的人。
最亲最爱的人,他们一定对我很好很好,可是,那靠近我的温暖也让人留恋,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对我的挽留。
于是,在没有做出决定前我依然沉睡着,四肢百骸都不属于我统领,游荡的灵魂带着仅有的一点意识迟疑不定。意识里的某些部分告诉我自己正在做梦,这个梦似乎不安全,我想喊醒自己,可我做不到。我对那个不断喊醒自己的我说:“我累了,容我做完这个梦就醒来。”
我梦见自己从高空坠落,碎石划破皮肤,我看见美丽的岩画;我坐在一个中年男子肩上,看见一位妇女带着微笑的泪眼,还有那写毛笔字的小男孩,放学路上陪我一起奔跑的少年……
我们奔跑在田野里,高高的山峦有着美丽的轮廓,一个满头金发的少年站在前方,他对我微笑,像王子般伸出手说:“这里是属于我们的乐园,欢迎你的到来。”
金发少年伸着手,我很想靠近他,可双腿被什么缠住,如何挣扎也迈不开脚;正当我急切地不知如何是好,一股力量吸引着我向他飞去,我看见自己透明如婴孩般卧在一朵绽放的莲花上,慢慢地长出天使般的翅膀,翅膀轻轻振动,带着我仅有的意识轻轻飘起在空中。
披着金色光晕的金发少年向我走来,他牵着我,我们一起飞过崇山峻岭,飞过大江大河,飞过蔚蓝的大海,飞向碧绿的田野,我们在田野里奔跑,一路上撒下欢快的笑声。
突然,乌云遮住了太阳,狂风暴雨吹折了我的羽翼,金发少年把我护在胸前,用身体抵挡暴雨的冲刷,他赤裸的胸膛如大卫般健美,他微笑着,眼神清澈而深邃,稚嫩的脸在我面前一点点褪去青涩,身形逐渐变得高大魁梧,像一堵遮风挡雨的墙,让我渴望他怀抱里的温暖。
他身上的金色光晕驱散乌云驱散狂风,暴雨停歇,天空出现了美丽的彩虹,彩虹修复好被吹折的羽翼,他拥着我再次起飞,在闪烁的星辰里穿梭,月亮像一艘巨大的船,他头枕在船舷上,露出甜美的微笑。
我很想问问金发少年,关于这个有着彩虹和星辰的世界,可是他已经睡着了,注视着他安详的面容和他身边美妙的世界,我知道,我们来到了童话世界,一个中年男子搀扶着一位带着一枚耳环太奶奶,看着他们我不忍再离开,挨着金发少年沉沉地进入梦乡,一些梦来的飞快,像无声的闪电划开厚重的云层,投下瞬间的闪亮又瞬间消失,留给那点意识无尽的好奇。
“哦,不,不可以,”一个声音高叫着,“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安睡下去呢?快醒来吧,你这傻妞!”
可我实在太累,累的睁不开眼,身边的温暖依旧,晕黄的暖光笼罩着我们,我还记得这份来自金发少年的温暖,他帮我遮挡狂风暴雨,让天空的彩虹修复我的羽翼,他让我感到安全,让我信赖于是不断向他靠近。
饥饿是隐藏的恶魔,它带来的恐惧刺激我衰弱的神经产生虚幻美好的梦境:冒着热气的蒸锅,我眼巴巴的守着它,闻着风鹅诱人的醇香;在水汽氤氲中,和着面包着饺子的一位妇女,把小白猪一样胀鼓鼓的饺子递到我口中……我急切地一口口吞咽,中枢神经立即发过来一条信心:你不会死了!虽然感到一些遗憾,还是松口气——终于不用死了。
除了食物的香味,闻到最多的是干草香味,它让我清楚地记忆起食物散发的味道。
随着味觉和嗅觉的恢复,我的意识像放进面团的酵母,陆续滴入水中的血滴,一点点蔓延,不断的扩散,增强意识磁点的辐射力量,然后收复失地。于是我感觉到自己的头部,躯干,四肢,以及按在上面的手指。没有得到允许,谁的手指胆敢在我皮肤上跳舞?只是我还没有力量睁开眼看看。
我还在做梦,这时的梦境已经丰满许多,我梦见收麦季节,即使闭着眼睛,麦的金黄也眩的眼发晕,流火像麦秸一样四处倾泻,烤的我无处躲藏……还是那个叫徐风的男孩有办法,带我们跳进荷花塘清凉的水中练狗刨;有人来了,吓得我赶紧含根苇管沉到荷叶下……呵呵,还是收尽稻谷的打谷场热闹,明媚的阳光照着我们,不冷不热又没有蚊虫的叮咬,我们的心思都在玩闹上……徐风牵来羊,扶我坐在羊背上,宛若领着新媳妇回娘家,引来周围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但最开心的莫过于看徐风的羊背舞,大家都挤在一个干草垛上——打谷场四周有很多这样的干草垛,可我们就喜欢挤在一处,看徐风从羊背上跳上跳下,做着大胆搞怪的动作,我们嘻嘻哈哈拍手叫好,四周弥漫着好闻的干草香味……
我在梦境里徜徉,到处是好闻的干草香,躺在干草堆上安宁又舒适,太奶奶轻轻拍打着我,给我讲太爷爷的故事,叮嘱我把一个戴耳环的太爷爷领回家;远处,徐风又开始表演他的羊背舞,周围都是叫好声,我想知道徐风今天又变了什么新花样,可是我的眼睛怎么啦?像焊住的天窗一样不能开启,周围一团黑暗,他们的叫好声此起彼伏,我很着急,伸出手胡乱扒拉,硬是在黑暗里扒开一条缝!
可我看见了什么?一团淡红色的光晕笼罩在我周围,光线极其暗淡,墙边一堵高大的柜子里正燃着熊熊大火,周围的光源主要来自柜子里的火光。
打谷场呢?我的打谷场呢?
我惊异极了,想找徐风问个究竟,可是徐风呢?山羊呢?可我分明又闻到好闻的干草香!
转动眼珠,一个金发男子的高大背影出现在视线里,让我立即想到梦里那个不再青涩的金发少年。
我想喊他,可我发不出声音,喉头只是干涩的滚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