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向大海的那个山头,我们请回了太爷爷的骨灰。回到旅馆,我就让徐风预定回去的机票。
“你不想去看看你的公司?”
“你真以为我有那个公司?”
“移民局的人就是这样说的吗!”
“可我不觉得。”
“你现在回来了,是真是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不了。”单飞鸿对我避而不见,那里肯定没有GK的信息,我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那里。
我急着回桃花坞,是因为内心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可是回到家,看到一如平常的生活,什么也没有发生,不管是单飞鸿还是GK,都没有如我所想的突如其来的出现。
因为清明节舅舅一家要来,妈妈想早些把太爷爷的骨灰下葬,这事儿指望不上二哥,徐风当然是鞍前马后的忠臣。
这天我正和妈妈正和他请来的人商议安葬太爷爷的事,徐风兴冲冲地找到我:“嗨,又有人为我们桃花坞景区投资了,这次可是个大工程,至少三个亿呢!”
投资桃花坞景区曾经是我的一个愿望,现在被人抢先做了,而且是三个亿。
我撇撇嘴,不由得有些幽怨:“谁这样烧钱,想把整个青龙山装饰一下?”
徐风依然兴奋着:“这次可是个老外,外国人本来就有钱吗,还在乎这点钱?何况是投资这样双赢的好事呢!”
我对徐风那张有奶便是娘的不长志气的嘴脸就没好气:“景区已经开放了好多年,这些年的收入都去了哪里?别人来投资,各种规划就有他的发言权,那样的桃花坞还能是咱们的桃花坞吗?”
“当然是!那个老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资料,对桃花坞可是了如指掌,他所有的规划都像在试图恢复我们小时候青龙山的样子呢!”
“真的?”我有些大惑不解了。
“不信你就等着瞧!我就是不明白一个老外怎么想起了投资桃花坞这样的小景区。”
因为忙太爷爷和太奶奶合葬的事,格蕾丝都是由小冉看护,我每天需要在青龙山来回往返,每次进山的时候,都会遇到栽树和修理松林间石板路的工人,岩画那边似乎还有什么大工程,远远地就可以听见机器的轰鸣和人声喧闹,猜测着他们现在做的工程,担心这工程是否会把岩画毁损,每次去接格蕾丝都想问问徐风,可在这里根本见不到他。
一切事宜安排就绪,就等第二天举行仪式了,我特意去青龙寺还愿,那里正大修理,工人们仔细地描梁画栋,印象里的那些彩塑早已是焕然一新。
按理说,这一切都应该是我做的,能找到太爷爷,青龙寺的老和尚就是第一个引路人。
我突然嫉妒起那个投资人来了,他做了我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下山的时候正迎着二哥:“妈妈,舅舅来电话了,说是因为表妹怀孕,需要在家安胎,表妹夫要陪着她,清明不能陪舅舅一起来桃花坞,他这次不打算多逗留,让你回老家陪和他一起去扫墓。舅舅对我们关心表妹表示感谢,专门寄来了全家照,好让大家安心。按照他说的时间推算,信这两天就能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闷闷不乐,起身去景区值班室,从小冉那里接了格蕾丝回来,一路上,咿呀学语的格蕾丝看着我身后的景色拍着我的肩头,嘴里一直发出papa这个音节,很着迷的样子。
在最近这段时间里,这已经不是格蕾丝第一次表现出这样,开始以为是徐风恶作剧欺骗不懂事的格蕾丝,也就没多注意,可她今天表现的特别兴奋,眼睛好奇地四处搜寻,不得不引起我重视,觉得她看见了什么。
我回过头张望,什么也没发现,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气息飘过,我嗅嗅格蕾丝身上,除了孩童身上特有的奶腥气,正多了这股淡淡的气息。那气息让我感到熟悉,定定地站在那里回忆,一下子明白格蕾丝嘴里那个音节所表达的意思。
难道GK就在附近?
我再次仔细观察一遍,周围什么也没有.
自从开始忙着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合葬的事,格蕾丝都托了徐风和小冉帮着照看,他们要上班,就带到景区来了。
可这和GK有什么关联呢?
下得山来,刚推开院门就听见妈妈喊我。
“夭夭你快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表姐夫吗,这张照片上就有他。”
我探过头去看那张照片,很业余的水平,视角选的也勉强,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都拍了下来。表姐的脸倒是很清楚,她的头正好挡着表姐夫下半边脸,表姐夫只露出一双微微含笑的眼睛。
盯着那双眼睛,我抱紧格蕾丝,突然想起矗立在凄清草场上那个孤寂的身影,和心里漫过的凄凉和心酸。难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长大,等我成长,等我看清自己真实的情感,让分离的时空使我忘记你放下你;可是当我真正成长了,虽然依然没能放下,却也懂得尊重别人的选择,可他们却舍不得放下你了,为了你们的安全,希望你不要离开我……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一点。”
这是李丽莎在机场说的一段话,从如今的结果看,一定是单飞鸿妥协了,他和李丽莎在一起不来看我,我就安全了。做出这样的牺牲就为成全我,可随后我的失踪一直是他心头的痛,他一定想方设法找过我,一定相信我还活在人事,所以以我的名义注册yoyo时装品牌,以我的名义成立时装公司,在看到我的安好,即将成为一个幸福的妈妈,心里的百感交集和释然终于让他放下,做出珍惜眼前人的选择。
他是上帝派来指引我完成奇遇的天使,和大野一样,只是来陪我走过一段路程,在这段路上,我们彼此吸引,彼此珍爱,现在,能够看见各自的幸福,这难道不算最好的结局吗?
对于不能在一起的曾经的恋人,让自己幸福是给对方最好的慰藉。
想起那句诗“目送飞鸿,影入长天”,一行泪缓缓滑下来,这些天的沉重随泪水一起从心底滑下来,虽饱含酸涩,但温暖如夏。
终于,我开始向妈妈说起当年李丽莎这些年的守候。不知道那一刻为什么那么想倾诉,是心底积压的太多太重,是那一道强劲的风吹的太猛太烈,吹开心底结痂的沉疴,又或者是女人幻想的翅膀飞的太高太远,翅膀上载着的美好太多太炫,被自己的想象浪漫到,所以借着别人的故事痛哭一场,——不必说,真不必说,恨不相逢,相逢不如错过,谁能说月的阴晴圆缺不够完美?
第二天是太爷爷和太奶奶合葬的正式仪式,太爷爷的骨灰坛由二哥捧上山。我望着那个装骨灰的坛子,想着为找太爷爷一路上发生的事和见过的人,他们都像一个个引路人,把我引一段路,然后就消失了,无论是大野朱禹还是单飞雄,在完成使命后都从我的生活里消失,GK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
等一切法事结束,我们跪下磕头准备下山,刚站起身,一个外国人捧着一束鲜花放到墓碑前,我的心一紧,不由得慌乱起来,当他转过身,格蕾丝张开小手,嘴里发出papa的音节向他扑过去。
一股熟悉的气息让我颤栗起来,他走过来,一双大长臂圈住我们,格蕾丝已经搂住他脖子,小嘴在他脸上叭叭的亲起来。透过格蕾丝密不透风的热情,他在我耳边悄悄说:“My litter girl,my angel,我还有以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资格请你把我介绍给大家吗?”
我说过,我经历过的许多事都曾以梦的形式给我预示,出现在梦里的那个金发少年,像个童话故事里的形象,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出现,所以当金发GK出现的时候,没有引起我的共鸣;在经历了一切的今天,那个金发少年的形象,竟预示着我跨越千山万水的一段永世的情缘,这对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怎能想到?
或许在冥冥之中,我们的相遇早已注定,梦中的相遇和心悸,巴黎的偶遇,他帮我化解难堪,带着我翩翩起舞,在雪崩后抢救我,把那个失忆后只有孩童思维的我当天使,容忍我用羊和sheep的问题纠缠他,在马克和苏菲的婚礼上上演一出求婚与被求婚的浪漫婚礼。而那个金发少年的梦境,在我遇见GK后就不再出现,却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学会了等待。
这就是我的经历,我不敢用天降大任来描述我经历的一切,但是每个人的成长都会经历一些磨难,即使这青春曾经有过的迟疑和伤痛,当我们用赤诚换了冷遇,遭受过小人的暗算,经历了选择的乏力和守望的艰难,在拼命奔跑中忘记的初心,……不管多么不易,在我们能够平静地回忆这一切的时候,我依然感谢那些陪我走过一段路的人们,他们不能陪我到永远,但路上有他们,我的人生因此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