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踌躇的站在教导主任的门前,似乎要将那大木门看穿,门上镶着三个镏金大字,政教处。我很是不给面子的“切”了一声,收这样多学费,就这样随意挥霍镶几个显气派的字,家长来到这儿教训不听话打架的孩子们,学校该多有面子。其实,这间办公室,我和程少佳连门槛的灰尘都已经熟悉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奇怪的是,这次我没有听到往常赵主任声如洪钟一样的叫喊声,也没有听到程少佳不以为是冷漠的“嗯”声,我突然摸不到头绪,是发生了什么,才叫程少佳那只骄傲的孔雀闷声不说话,按理来说现在这个时间,明明已经过了十五分钟,老赵同志应该受不了程少佳冷漠的态度把她轰出去让她叫家长啊,然后再把我叫进去,从我的穿衣说起,一直到将要暮色四合,也说不完我身上的缺点,以至于每次,他都忘了这次打的是谁的事情。
木门终于打开,我看到程少佳一张说不出是喜是怒的脸,但是,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是不由得啧啧程少佳的脸,她无疑是漂亮的,白皙的皮肤,小巧的鼻子,粉红的脸颊,她的眼睛不是泛着光泽大大的桃花眼,而是狭长的丹凤眼,我妈说过,有这样眼睛的女孩,心机颇深,狐狸转世,不过我不觉得程少佳是狐狸。
她更像是孔雀,永远都骄傲的让人只能看到下巴的孔雀。
我用口型问她:“怎么了?”
她并没有看我,只是摇了摇头。
我径直走了进去,看见办公桌后我们S中这也管那也管,人称“360°扫遍S中无死角啥都管”这一响当当名号的赵主任,他正皱着眉头,油光满面,扛着个眼镜,吹胡子瞪眼,其实老赵以前不戴眼镜的,为了装装学问,才赶潮流戴了个没度数的眼镜。
我没搭理他,很有气势的在旁边沙发上坐了下去,然后翘起了二郎腿,用非常吊儿郎当的口气说:“老赵,好久不见啊。”
老赵这次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我揪起来臭骂一顿,反而笑眯眯的对我说:“哪里有好久,明明昨天你才来过我办公室,咱们还喝着茶,谈了谈你去数学办公室偷卷子的事。”
我“呵呵”了一声,没有说话。
老赵接着换了副真正和蔼可亲的样子对身边的人说::“陈同学,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继续上课了。”
我这才发现这个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我转头看他的样子。
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头发是纯正的黑色,没经过染烫,皮肤白皙,我一直觉得陈木良五官并没有多么精致,但是组合在一起,给人扑面而来的温和感。说实话,他并没有多么的好看,只是让人看着舒服。
他似乎感到我的目光,与我对视,如果说他这个人脸上最夺目的话,那就是他的眼睛,他眼眸里闪着笑意,那不是嘲讽的意味,也不是不怀好意的笑,只是单纯的,笑而已。他的眼睛很深邃,像一口枯井,望不见底,唯一可见的,就是让人可怕的黑暗,你如果长久与他对视,绝对有想睡觉的感觉。
我也笑了笑,只不过,我的笑和他不一样,带着几丝丝猥琐,没错,就是猥琐。
他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回应,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对老赵说:“老师再见。”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和他的样子看起来一样,都是给人感觉温和,虽然他说的话是给我在这个学校不怎么待见的人说的,但是,我还是觉得,那么不怎么难受。
他经过我身边时,我都没有察觉,呆呆的愣在那儿,最后好事老赵气急败坏的乱吼把我叫醒。
我看老赵的样子,才不是刚才的笑咪咪,而是恢复了从前眉头皱成“川”字,眼睛在喷火,嘴里冒着一堆教育我们的话。
我干咳了几声,有挑了挑眉对老赵说:“生气不好。”
老赵显然没反应过来我说什么,条件反射的问:“为什么?”
我转过身去对着身后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神落寞的程少佳说:“走吧。”说实话,程少佳的动作实在矛盾,明明脸上写着伤心,却做着骄傲的动作,真是个女王。
临关门时,老赵还没愣过神,我笑了笑说:“容易便秘。”
我成功的听到了身后屋子愤怒的吼声:“梁思薇!”
程少佳走在前面,现在正是上课时间,楼道里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厕所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响起的水声还有我们的脚步声。
我们并没有直接回班,而是走向了教学楼的最高点,天台。其实天台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被封了,因为这里死过人,因为高考失利,或者压力太大从这里跳下去的,起码有五个吧,这并不是什么未公开的秘密,大部分的学校天台都死过人。天台,怨念很重的地方。
但是我们有钥匙,虽然在学校领导那里混的并不好,臭名昭著。但是我们人缘很好,尤其是和校工,所以,要个天台钥匙不成问题。
程少佳坐了下来,因为前几天下过雨,虽然每天会有太阳晒,但还是会有未干的水迹,那么爱干净的程少佳就这样坐了下来,程少佳今天有点反常,先是在老赵面前不吭声,又莫名其妙不开心,这并不像以前的程少佳。
先是程少佳打破了寂静。
她开口了:“程家和陈家是世交,可我和陈木良并不是青梅竹马,因为陈木良很小就和他妈妈移居澳大利亚,只有过年才回来,所以我一年只能和陈木梁见一次面,他是我少年时的梦想,所以就算到现在,我还是喜欢他,能让我这种人动心的,也只有在小时候了吧。”
我震惊了,因为程少佳这么骄傲的人,从来都吝啬透露一点感情在别人面前,她说这样会显得她脆弱,而现在,她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我喜欢一个人”,这是我认识她四年以来的头一遭。
实在出乎我意料,我一直以为只有喜欢程少佳的人。没有程少佳喜欢人的时候。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程少佳在办公室里不吭声的事,她不能让陈木良看到一点程少佳不好的样子,还有为什么程少佳会落寞,因为自始至终中,陈木良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过。
那天,程少佳在天台吹着凉风和我说了以前的每一次见面,她和陈木良的故事,她时而大笑,时而落寞,时而哭笑不得,她在这天表情变化的次数比我与她相识的这些年的次数都多。
那天,她才彻底的卸下伪装,告诉我她内心深底的秘密。
“你知道吗?那天真的很逗,陈木良很小很小的时候来我家给我爷爷拜年,你猜怎么着?”我抿嘴说:“怎么了?”她又笑得四仰八叉说:“他尿裤子了,哈哈哈哈。”
我也笑了,笑得很机械,托她的福,我已经将陈木良的整个童年,少年,青少年的囧事都回忆了个遍,而每次都是程少佳笑得最欢。
我下定决心问:“那他喜欢你吗?”
等不到程少佳回答,我转过来看她,她正躺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睡颜很安静,没有在人面前的不可一世,只有,安静。
那天,我真的感觉到了程少佳是全世界最值得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