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朗日宫大门紧闭。现在已经过了正午,庭院的积雪洁净得赏心悦目,看似厚而平整、一个脚印也没有,但夏洛特知道,那只是虚浮的一层,在初春的温暖中随时可能坍塌。
夏洛特伏在窗前的桌子上,望着窗外的雪地。撑了布的绣撑就放在手边,上面画了潦草的花样、却还一针未绣,她望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向窗外。
这是囚禁。
她在安雅被同样地软禁时就知道这一点,然而临到自己头上才真的感觉到。除了最必要的几位仆人以外,其他仆人全被暂时强制调离;除了起居必要的几个房间,宫中其他区域全都不许出入;除了得到许可或是前来审问的几人,其他人等全都不许来往。就连路易本人,也再没来过。
也不知道路易好不好。
夏洛特每天都在不住地挂念他,即使知道他大概对她好不好是全不在意的。所以对他来说,她和别人也还是一样的,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该囚禁。所以不用来她这里,对他来说也许是种解脱。毕竟,他是不会爱上她的。
也许一开始就该听从他,不该坚持留在他身边。至少不至于落到这样尴尬的境地,承担和自己无关的罪名。
然而她真的完全无辜么?
如果不是她想要害她的人得到惩罚,那拖鞋中的机巧大概不会有人发现,海蒂也不会受到这明显太重的“惩罚”。也许海蒂已经后悔,正在庆幸那诡计没有任何后果,却突遭变故。
只要来到这里,成为他的女人,便并非无辜。也许早晚要面对同样的结局。
也许等到“囚禁”期满、嫌疑洗清,便该要求离开。她已经为他留下一个儿子,作为一个他不爱的人,已经不该遗憾什么了。只要嫌疑洗清。
一个高个子的仆人正穿过庭院,在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一行脚印,露出下面深色的硬地。这让她莫名地懊恼起来——就不能从柱廊绕过去么?又是什么非要出入的事情,要以此嘲弄她已失去且不知何时复得的自由?
然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继续望着不再完好的雪地。即使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也并不让她在意——无非是仆人来打扫,或是送来食物、茶水,什么时候去用都没什么差别。
身后的房门打开又关上。那稳重的脚步声移到她身后,她刚刚感到异样、却还未回过头去,肩膀便被人扶住。那双手厚实而令人安心,虽然还带着从室外来的寒意。
她是熟悉那双手的。
她惊喜地转过身去,正是路易在她身后,身上穿着仆人的衣服,头发上还有正在慢慢融化的雪花。那阴天颜色的灰色双眼正望着她,平时的锐利气焰消失了,显出些疲惫的温柔来。
“您怎么来了?”她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却无法抑制。她察觉自己已经不自知地靠近他,而他似乎并没有反对,才敢靠在他身上,又道,“我一直在怕……您真的以为是我。”
她能感到他那一瞬间明显的不知所措。她以为自己要被推开,但最后等来的却是他抚上她头发的手指。“我相信您的。”她听到他说。“您跟她们,”他顿了顿,她有些紧张,不知他要说什么,只是依偎在他怀里,“……不一样。”
“我来这里看您,不知道您会不会觉得好一点。”他又说。“只是当时我没办法为您辩白。很快就有别的佐证了。”
她抬头望着他,努力忍住眼泪,但还是哭了出来。她知道自己的五官有些发皱,又看到他一闪而过的不知所措。他笑了笑,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又轻轻拥了拥她。
她再次明白自己是离不开他的:只是这一点点的体谅便足以让她感激、将她留下。然而她却无法不疑问,一向决断到有些显得自负的路易,在为什么谨小慎微?他说为她辩白,又是为她向谁辩白?还有谁,能在他之上裁决,以致让他如此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