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她曾经以为这个词是要永远离自己而去了。

古登堡厅巨大的圆窗之外，海顿广场被厚实的白雪覆盖——由于数日的积雪、短暂日光带来的冻融，早已丧失原本的蓬松。可那雪还是保持着没被踩过的平整，因为车马大多从旁边扫过雪的路上经过。

大概是从开始下雪的时候起，路易便不再唤她早起参加内阁会议。他似乎是常驻在海格厅，但每天都会留话给她，让她在古登堡厅等她。路易的宫廷也不再当着她的面谈论政事，像是刻意将她排除在外。她既没有问，也试图不去怀疑什么，因为她相信路易这样做有他的原因，而他终究会对她解释清楚。

但她现在没法不担心，以至于寂寞显得格外苦楚：近卫的传令兵出现得过于频繁；海伦娜和夏洛特像是也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而不愿见她；即使她并不愿在意安雅，但安雅似乎从宫廷中彻底消失了。就连路易格外规律的作息也变得捉摸不定——他明显是在海格厅待到极晚，却再不去他别的任何女人那里，而是急着回来见她。可他除了问她做了什么之外，很少说什么；他的一切亲密，止于拥抱和亲吻；而那些几乎全无爱欲的亲吻之中，有令人焦灼的悲伤。

他的忠诚不容置疑，但他面临着极大的困难。她几乎确信她最恐惧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但她害怕自己的询问只是平添他的忧虑。顺从他大概是他最希望的，她这样确信。

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帮到他？她从没觉得这样无力。

书架的另一侧传来靴子的声音。她确信那是路易，便将膝上的书放在一边，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那脚步声在她到达前停下，她刚因为迟疑而放慢步伐，身体就被路易的有力双臂裹住。

他深深地嗅着她的长发，才将她放在地上，对她轻声说，“你跟我来。”

她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有封印的羊皮纸卷。他拉着她向书架的深处走去——冬季暧昧暗弱的阳光将书架投成明暗的影子，昏暗的墙壁一侧，燃着的烛火随风摇曳。他在某处停下，指给她看那里窗棱上的天使脸朝着不同的方向，然后踏着书架旁的台阶，从屋顶上拉下隔板，放下梯子。他先爬了上去，然后转过身来，向她伸出双手。

她看了一眼梯子，脱下鞋子，扶着他的手上去。那是一个她从不知道的低矮阁楼，即使她这样的身高也刚能直起腰来，路易则一直跪在地上。阁楼里有若干个整齐摆放的箱子，上面有缩略书写的标签。路易正将他带来的卷轴放进其中的两个箱子，又喊她来看。

他用手上的钥匙将几个箱子打开，说，“这些东西对我只是以防万一，对你却是极为必要的——这是我继位以来、所有已经调查、掌握证据却决定不予起诉的卷宗。被调查的包括阁臣，贵族，还有教廷。现在只有雅各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但他不知道在哪里。调查的检察官自然清楚过程，但他以为没有起诉的卷宗只是被封存，极不可能再次重启，并不知道这些卷宗的副本在这里单独存储，可以迅速进入起诉程序。”

她瞪大了眼睛，但只是略微思考，便明白为何可以起诉却没有——这是威信不足以压制时用来控制对方的把柄，是需要排除异己、抛弃负担时的捷径。她明白为什么这些对她是必要的，因为没有路易，她是没有任何可以服众的威信的。

“把这钥匙收好。你也到了……不能将所有人都当成好人、也不该再以为无辜者的死并无必要的时候了。”他说，将手里的钥匙递给她，又笑，“我不在的话，你能找得到这里吧？”

“你为什么会不在？你要去哪里？”她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吧？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就是以防万一罢了。”他笑着说，安抚性地捧着她的脸颊。“相信我，我会解释清楚……我肯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