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坐满了公爵们和将军们的房间，压制住转身回去、告诉他们自己并不想这样做的冲动。

那是一种深入心底的强烈直觉，夏洛特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也许是某位公爵犹疑的眼神，也许是某个将军的窃窃私语。那只是一种感觉，但这感觉即便被各种分析所否认，也清晰地让人无法不相信。

这次南下的攻势将会失败。

可是怎么会呢？北方的进攻将出其不意。雷根斯堡的近卫军兵力少于图灵根的两个军团，又刚刚从南方的内战班师，正在疲惫之中。而且，路易在时将近卫军改编得利于进攻，没有其他军队的支持，他们的胜算不会太高。更何况南方还在战后的重建当中，并不能有力地支持雷根斯堡，因此如果战争有限地延长，北方的优势更大。如果现在不去夺回皇位，等到诺恩堡和乌尔姆恢复元气，等到雷根斯堡重建军团，北方的胜算只会减少——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费迪南说，图灵根军团和希康伯尔军团长途跋涉，疲惫不输近卫军，而士气却不如——近卫军刚刚打了胜仗，希康伯尔军团却刚刚失去了主将，两个军团的统合也不容易。南方虽说是在重建，但恢复到战时状态也可以很快，可要将北方地域辽阔，集中资源很不容易，现在远远没有为战争准备充分。

支持费迪南的只有上特提亚的威廉．范斯滕堡公爵。那位老人身经百战，很有分量，但同样有分量的、下特提亚的加西亚．赫斯公爵支持开战，还有图灵根军团的主将帕特里克．海德堡，加上希康伯尔公爵康拉德和乌尔登堡公爵阿尔贝蒂娜公主的代言人、苏珊娜．霍亨索伦女伯爵——阿尔贝蒂娜公主自己一言不发。

已经没有更好的时机了。等下去，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南方百业俱兴、能拿出三个训练良好的军团吗。她相信，对自己决定的怀疑，全都是胆怯和退缩的伪装。

夏洛特把腓特烈交给乳母，独自走进了图书馆。满架的藏书让她感到安全——至少书本不会在心里暗暗嘲笑她的无知——也提醒她自己还需要相当于一个皇帝的青少年时代那么多的学习。

她在书桌前坐下，却没有看正面占了半张桌子的《自腓特烈一世以来基弗家系全书》，而是旁边的一本朝日堡图册。那是她用来在晦涩的阅读间隙稍作“娱乐”用的，是朝日堡各处的精美绘图、从窗口望出去的风景画，也包括各处塔楼、墙壁里面的暗道地图。她正看到这图书馆最后一个书架的后面就有一个暗道的入口。如果暗道没太损坏，是可以从朝日堡不被人注意地到达罗斯托克城中的。她开始嘲笑自己，战争还没开始，就在计划逃跑。

图书馆的门开了，又被关上。她抬起头来，看见在书架间缓行的黑色裙角。

她站起身来，正看见穿着丧服的阿尔贝蒂娜。夏洛特不知道那是为了路德维希．格林，还是为了路易；她觉得自己也许也该继续服丧。那丧服，以及披在外面的、至少是两个月后的仲秋才需要的黑色羊毛披肩，让阿尔贝蒂娜像是从墓穴中飘出的幽灵，苍白、哀伤而飘忽不定。

这仅仅是夏洛特第三次面见阿尔贝蒂娜，第二次是刚才的会议，而第一次是昨天迎接她到达朝日堡。这位公主极为安静：这三次见面，夏洛特只听见她说了一句问候之类的话，其他的交流都由她的心腹苏珊娜来完成。夏洛特从路易和伊蒂卡身上深知莱茵菲尔德家的寡言，但从未见过阿尔贝蒂娜这样的沉默。

“公主殿下，”夏洛特说。

“皇后陛下，”阿尔贝蒂娜说，“叫我阿尔芭。”

她有淡淡的、像是面具一般的笑容，向夏洛特伸出双手。

“也请您叫我夏洛特。”夏洛特转开了目光，握住她的手。冰凉得像是阴影里的石雕。

“我很佩服您——在这么多不同的观点当中，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出决断。”阿尔贝蒂娜说。“而我，就只能把事情都交给苏珊娜。她在做些什么、写信给什么人，我也都不了解。”

“我也并不明白该怎么做。”夏洛特说，“但总得做点什么。”

阿尔贝蒂娜的话听起来有些令人不安。

“有什么需要我为您做的吗？”夏洛特问她。

“没有什么特别的，”阿尔贝蒂娜说。“我只是觉得，我们该亲近些。伊蒂卡不会到图灵根来；我们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