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颓然地坐在床边,黑发微乱,阳光照得灰色的眸子很是晶莹,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汗水湿透的衬衫只有一两颗纽扣还扣着,大敞的领口中露出结实的颈肩和胸口。
伊蒂卡从镜中看着他,忘记了自己本来是要查看被打的脸颊的。
“对不起。”她说。“我该……掩饰一下的。”
他沉默着站起来,向她走来。她在镜中看着他从她背后靠近她,直至近到无法从镜中看见他的脸,然后他的手指微微抬起她的下颌,于是她的后脑抵着他的腰部,他又将她的脸颊向他自己侧过去,好让他看见她被打的地方。
安雅的力道不重,而且她当时气得发抖。伊蒂卡从镜子里看见那本就不重的红肿几乎已经褪下,她也并没感到什么痛感了。她抬眼看着路易,他脸上全是沮丧。
“都是因为我,”她说,“我知道你并不是会欺负女人的人……如果因此出什么事了的话,让我来……”
“不要责怪自己,那全都不是你的错。”他说,“……是我一直在委屈你。”他本来捧着她的下颌的手指慢慢抚上了她的嘴唇,又低下头来吻她。
她心神不宁却无法抗拒地回应、迎合他,他的双手摩挲着她露在晨衣外面的肌肤,在布料边缘迟疑了一下,又探了进去。情欲的诱惑愈发炽烈,但她现在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做的越多,她只会越害怕。她在他的怀里转过身去,双臂紧紧抱住他,而他又将她按进怀里。
他的气息令人安心,但她止不住地开始恐惧。
安雅知道了。
独占欲经常是这样一种东西:如果想要独占的对象并没有被任何人单独占有,那么即使常常想要驱除对手,现状也还是可以忍耐的。但如果有别的人竟然实现了“独占”,独占欲便常常蜕变成毁灭欲。
她能感觉得到,这平静的安息日正危机四伏。一个多月前夏洛特摔倒、以至伊蒂卡自己莫名病倒,不论莱因哈特医生,还是路易,都说这只是接连发生的两次不幸的事故——谁又能料到伊蒂卡那推迟许久的月信竟在那时突然来了呢?然而几天之后伊蒂卡便听到了安雅几乎被路易亲手杀死的传言,虽然当时在场的、除了安雅之外的所有人都否认这件事发生过。即便在那之后似乎什么都不会发生,伊蒂卡却觉得那件事越看越像是不幸的开端。
或许不幸的开端甚至在那之前,肇始于安雅在某一个时刻突如其来的敌意。也许安雅早在那时就已经发现他们的秘密了。
安雅没有任何义务替他们保守秘密。甚至,她有足够的动机将这件事说出去。安雅背靠的诺恩堡的哈布斯堡家,海蒂的哥哥、刚刚继承达斯塔特的霍斯特公爵,甚至安吉莉卡所属的洛林家族,都可能因此与路易决裂;继承序位紧随阿尔芭的约瑟夫公爵和克里斯公爵,见此有机可乘,也极可能因此而站在路易的对立面。
还有教廷。
如果路易因此被逐出教会,国内贵族的支持必将分崩离析,军队的效忠可能崩溃,国外的敌人也有可能举着教宗的旗帜趁机入侵。无论路易多么强硬,这样的局面都是无法控制的。
这都是因为伊蒂卡一着不慎。
安雅的反应让她第一次从一个别人的角度审视路易和自己的关系。路易对她来说,就是全部世界;而她也以为,为了维护这个世界的完整和安宁,自己作出了最大的让步——将自己隐藏在角落里,容忍别人与自己分享路易、以至在表面上占有他——甚至已经让无可让。但这在安雅看来依然如此恶心吗。
路易的手指在轻轻抚摸着她后脑的头发。那舒适的痒感让她微微颤抖,她却仰起头来,对路易说,“安雅她……是不是有你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