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郑鄤平日只服一个道字。刚才吾兄的话，正中道理啊！让郑鄤我心服口服。”郑鄤解释道。

“突然这么文绉绉的，我受不了。行了，你也别前倨后恭了，什么吾兄吾兄的，把我都叫老了。我又不是没有正经名字。”湄儿摆摆手说。

“对啊，还未请教吾兄尊姓大名呢。”郑鄤又是一揖。

“别，别再作揖了，折我的寿啊。我姓夏，名延，扬州人。”湄儿说，“那你叫什么名字？”

“愚弟姓郑名鄤，字谦止，常州人。”郑鄤恭敬地说。

“既如此。”湄儿趁机一把将扬灵拉过来，“你便不可劫了薛哥哥。”

郑鄤一愣，又哈哈大笑起来：“我何尝劫了他？我又不是江洋大盗。我只是和你家薛哥哥商议着去太湖游览一番呢。”

扬灵的脸红红的：“我倒成了你二人的筹码了。”

湄儿听说去太湖游览，眼睛亮了：“什么，去太湖？哎呀，太好了，我也要去！”

“吾兄要去，甚好的。还犹豫什么，走吧。”郑鄤将最后一块馒头往口里一塞，拉着扬灵和湄儿就往外走。

扬灵却犹豫了：“谦止兄，此事还要禀明先生。”

“哎呀，浴乎沂，风乎舞雩，这是孔圣人都赞许的事，先生又岂会不允？”郑鄤不由分说，拽着他二人出了书院门来。

“谦止兄，这太湖离此有多少路啊？”被郑鄤拉扯着，扬灵问着。

“不远，二十五六里，一个时辰就可到了。”郑鄤不在乎地说。

“好了，别拉了，难道这二十五六里你要一直这么拉着我们吗，我们自己会走。”湄儿不满地甩开他的手。

“好，好，自己走。”郑鄤笑着，便放开他们，自己大步流星地出了书院门去。

扬灵先停下来，把长衫的下摆挽上来，系至腰间，才跟了上来。

湄儿看了说：“还是我方便。你们读书人穿这么长的衣裳，不便跑路。”

“是啊，我若不是因为要来书院，也不愿穿这劳什子长衫，跋山涉水时，又怕这儿绊了，那儿划了的。”郑鄤回过头，接着她的话。

“谦止兄好身板，是长走路的。”扬灵看郑鄤健步如飞，自身倒有些跟不上了。

“我不行。我有一好友叫徐宏祖，号霞客的，他从二十二岁起便立志游遍天下名山大川，东南这一带，哪处奇险峻峭处没有去过。他走山路啊，那真是狡捷过猴猿，我跟着他走才跟不及呢，一晃他就没影了，早到云深处去了。”

“郑兄惯会比喻啊，也不怕你这位好友恼了。”湄儿冷笑一声，提醒着他。

“他才不会呢。这是赞他，你明白吗？他性子里只爱这山水。你若与他谈那些科举功名的事，他才会冷了脸，不认你呢。”

“哦，这位徐霞客倒是个率性的奇人了。”湄儿有兴趣了，赞了一句。

“他祖上，就是徐西坞，你知道吗，就是与唐解元一道栽了事的那个。经过那一番，他们家也把功名的事看得淡了，恰巧他又是个疏达的性子，也便纵了他去了。唉，只我等可怜，逃不出樊笼，还要在这举业上爬滚。”郑鄤自嘲地说。

“谦止兄也不必这么说。各人有各人的道路。再说，如谦止兄这般磊落的，也是难得的。”扬灵开导起他。

“呵，我也想磊落立世来着，可那点功名心却死不了，这两年场屋里也困顿。有时也想，我行这条道可否是错了？我历来是个不信鬼神的，可到了那时，心里迷茫，又禁不住要因鬼神诀之了。”郑鄤说着，却转了一副玩笑的神色，“哈哈，愚兄为此特制了诗词算命法，倒是十分灵验的。”

“什么，诗词算命法？”扬灵唯恐自己听错了，“诗词，也可算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想想，去寺庙里求签，不也是在若干首已编好的半文不白的歪诗里抽一首么。既如此，我何不在历代名词佳句里抽呢？于是，我便拿本《千家诗》来指点迷津，呵，还真灵！”郑鄤故弄玄虚起来。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指点迷津法？”湄儿好奇起来。

“这个嘛，听本半仙为您道来。”郑鄤狡黠地笑着，“首先，在心中默想一个念头，再翻出《千家诗》中的一首，便是对你这念头的解答了。就拿我来说吧。那年中了举，心中正乐着，闲来无事在太湖上闲游，便想来年春闱如何？不如算上一卦，于是得了一首诗，你道是什么？”

“是什么？”湄儿紧着问。

“正是薛莹的《秋日湖上》，落日五湖游，烟波处处愁。浮沉千古事，谁与问东流。你说这不是应景么？但这是何意呢？去了京里，见着孙淇澳先生，他说我不得连科，还需十年窗下功夫。当时我还不信他，直到落了孙山后才知，这运数原是有定论的，再拿出那首诗瞧瞧，天教我逍遥五湖间，是禁也禁不住的。只是陶朱公是先仕后隐，我是先隐了再说，哈哈。”郑鄤又爽朗地笑起来。

“呵，不会是你编出来诳我们的吧。”湄儿闪着眼。

“只要你念头真切，便灵验，不信，你试试！”郑鄤扬眉一笑。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看你这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湄儿抢白他一句。

“哎呀，吾兄教训的是，教训的是，下次不敢了！郑鄤伸手求饶，“但是我这不就是为了我这百无一用的书生还能凭这点本事混口饭吃么？”

“你的舌头够你吃饭的了！”湄儿笑斥着他。

“这舌头就三寸，只够下个二两黄酒的。”郑鄤吐吐舌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