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妹夫，旋儿若是在你家，便快点叫她回来吧。万家的人催得紧，说是今天便要上去的。”夏昭意求着秦复说。
“这倒是可笑了。内兄自己嫁女儿就自己嫁好了，怎么到我家来寻女儿。难道我还藏了你女儿不成？”秦复自顾自用小银拨子拨弄着那只宣德铜香炉中的龙涎香丸。
“哎呀，我家旋儿又没有别的地方去，她若离了我家，必定是上你家来了。我知道妹夫你是宽宏大度的人，不会把那点隔年的旧事放在心上，所以才正正经经来找你。”昭意俯着身，冲着秦复说。
“什么事儿啊？我早忘了。你的事我一概不知，你女儿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犯不着我还似蝇儿似地跟着她。”秦复冷笑道。
昭意真是急了，只好说：“刚才我妹妹来说，要我自来，她有话说。可我自己来了，怎么还不给我个答复啊？”
“哦。”听了这话，秦复留意起来，便说，“既是她有话说，你自去寻她，奈何缠了我这半日。”
“哥，我来了。”正当此时，泠梧迈进了门槛，见昭意在此，便招呼道。
“妹妹，你可来了，快，告诉我，旋儿是否在这里。”昭意一见她，便急急地赶过来。
“你不要急，且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泠梧平静地说。
“哎呀，这生生把人愁死的。昨日万家迎亲的人到扬州了，我接了他们下来，谁知他们道，万老爷算好了吉日，便要急急地送小姐北上。我也没办法，晚上便和旋儿说了，当时也没什么的。又和她娘整理嫁妆，直到三更，才沉沉睡下。谁知一觉醒来，这旋儿竟是不见了，房间里还好好的，不似有人来过，应该是她自个儿跑的。她还能跑到哪里去，别的地方也不认得，我想，定是到妹妹你家来了，就一早差夏章过来。妹妹你却叫我自己过来，我便知道这其中定有个缘故，这不，便急急赶来了。妹妹，快把旋儿交出来吧，这一时还行，再拖几个时辰，万家人知道了，道是我们旋儿是个脚野的主，这亲事就不好办了。”昭意说完，便巴巴地拱拱手，哀求似的看着泠梧。
听了昭意的话，泠梧心里怨道：“到这时，还只想着这个”，但嘴上说，“若是寻得旋儿，哥哥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嫁妆全都备下了，彩船也买好了，马上让万家人送上京城成亲呗。”昭意理所当然地说。
“哥哥有没有想过，旋儿为何要走么？”泠梧的语气已是带怒了。
“她为何要走？这她干嘛要走，我也不知道啊？”昭意无奈摆摆手。
“哥哥到现在还不明白么？旋儿不愿意嫁给万家。”泠梧严厉地说。
“这怎么会？我告诉她的时候，她也没怎样啊？再说，她为什么不愿意？去了万家，虽比不上你们家，但也总比在我家强吧。”昭意依旧不开窍。
“哥哥，那万老爷几岁了，旋儿几岁了？你把她嫁到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能愿意吗？”泠梧愤愤地说。
“她又没和我说过不愿意，你怨我做什么？”被泠梧斥得颇不服气的昭意抢白说，“再说，你如何知道她不愿意的？除非她就在这儿！”
泠梧着实恼了，她想把旋漪的事儿告诉他，又碍着秦复在堂上不便说，正在犹豫间，秦复却出人意料地识趣，站起来说：“听你们兄妹吵架，着实无聊，我也不掺和这事，我先走了。”说着，便踱着步出去了。
泠梧见秦复走远了，方才把门关上，回过身来，满眼怨恨地看着昭意。
昭意见她关门，只道是有话要说，但只见她目光锐利，一言不发，倒是怪了，便问：“你究竟知道什么，现在也可以说了吧。”
“哼。”泠梧说，“我本来一早就差人去寻你，要告诉你的。谁知你竟还是这个样子，只顾着如何巴结万家，却丝毫不顾女儿死活，我告诉了你也是没用。”
“这么说，她真在这儿？她怎么样了？你快说啊。”昭意愈发急了。
泠梧没有立刻回答，两行热泪倒是先滚下来了。
“你怎么了，妹妹。旋儿她，她到底怎么了？”
“她……”泠梧说了一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要急死哥哥啊，你快说呀！”昭意把住了泠梧的肩，摇晃着她。
“你教我如何说得出口！旋儿可怜，竟遇上了那事。早上她来我家后门，畏畏缩缩不进来，我见到她时，她的衣服都撕烂了……你明白了吧！”
“什么！”昭意的瞳孔一下放大了，整个人怔在那儿，却一时不稳，向后退了几步，才缓过神来，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泠梧说：“你是说，她，她！”
“已经找大夫看过了。大夫说很不好，那些天杀的……”
昭意的眼神熄灭了，仿佛生命被掐灭了般。他慢慢地蹲下来，埋着头，半晌动也不动。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近乎哀求地说：“你，能让我见她一下么？”
“她已经睡下了。我让青萝看着她。你还是不要去的好，若她醒了，又是一场惊吓。”泠梧心疼地说。
“让我见一下吧。我只远远看一下。我想看她怎么样了，好吧，妹妹，哥求你。”他的眼神竟满是哀愁，触得泠梧的心也软了，最后说：“那好吧，你不要发出动静，免得惊了她。她现在谁也不认，也不让人近身的。可怜见的，真不知受了天大的苦，才把好端端的人儿弄成这样……”
“谢谢妹妹，谢谢妹妹。”昭意满嘴谢着，站了起来，便要跟泠梧走。
泠梧才开了门，昭意却似想起了什么，一把把门再关上，回过身，靠着泠梧的耳说：“妹妹，这件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泠梧愣了一下，说：“哥哥放心，除了几个贴身的人，别人都不知道，就连他，也不知道。知道的人我都嘱咐过了，不可说出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昭意喃喃道。